程嘉溯大笑,笑声悲苦,含着无限伤感,“母亲,程呦呦之所以叫你奶奶,是因为她当我是爸爸,而你是我的妈妈——没有人教过她,你明白么?”
他轻轻地说,“我不在乎她能不能继承我的财产,只要我愿意,我可以随时通过遗嘱公证剥夺她所有的继承权。但我没想到你会因为这个,来用你的财产继承权威胁你唯一的儿子……”
“妈妈,”他换了个温暖而脆弱的称呼,“收起你的戒心吧,我的妻女,我自己养得起,不会用你一分钱。”
郑夫人面色惨变,她被这个简短的称呼戳中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儿子,她怀胎十月生下的骨中骨、血中血,不是她随手摆弄的棋子,更不是有求于她的下属。
她原本准备了更多的攻讦,却没有勇气再说出哪怕一个字。
天已经黑了,寒风在这座城市里肆虐,郑夫人狼狈夺路而逃,再也不敢面对她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程嘉溯急追几步,却又停下了。我连忙喊他:“阿溯!”
他回头,悲哀地看着我。
我大恸,“阿溯,快去追啊!”
“不了,”程嘉溯摇摇头,缓缓退回来,关上门,“她需要冷静一下,如果她能够想明白我的婚姻与家庭不需要她插手,那再好不过。”
我身后,程呦呦带着哭腔喊,“爸爸,奶奶说的是真的么?”
我一惊,猛然回头,见程呦呦穿着睡裙,光着脚站在她的房间门口。小魔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门打开一条缝,偷听到了不少东西。
程嘉溯叹口气,“是真的,你不是我的女儿。”
晶莹的泪水一下子从小魔女眼里涌出来,她无声无息地大哭。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情绪太多剧烈,我竟有点虚脱感,仿佛与外界隔着一层薄纱,简直有点感受不到别人的情绪了。
面对程呦呦的伤心欲绝,我理智上知道应该安慰她,感情上却没有任何依托——我的全副心神都在程嘉溯身上——好在刘阿姨及时赶到,带走了程呦呦。
我奔下楼,抱住程嘉溯。他全身僵硬,抗拒着我的接近。
我用力抱着他,叫他的名字,“阿溯,阿溯……”
过了许久,程嘉溯抬起手,回抱我。他喉间有些哽咽,艰难道:“潼潼,你都听到了。”
之前郑夫人对我的指责与侮辱,我全都不在乎了,我现在心很疼,但只是因为程嘉溯的痛苦。
我甚至后悔自己与郑夫人的冲突,刺激她,如果不是这样,她可能不会这样绝情地伤害程嘉溯。
但程嘉溯摸着我的头发苦笑:“不是你的错,我们母子之间,迟早都会有这一天的。”
这一天,从董事长金屋藏娇,郑夫人提前产子然后患上严重抑郁症开始,就成了注定。郑夫人把对董事长的怨恨投注到了他身上,她的母爱永远不可能纯粹而完整。
实际上,她一度没有母爱。而幼年的程嘉溯,天然地想从母亲身上获得爱,一次次失败后,他不再抱有奢望。
他们母子两个是天然的盟友,自发地对抗着程嘉洄母子。但不同于程嘉洄母子的同心协力,他们对对方的感情十分淡漠。
不一会儿,刘阿姨又把哭得抽抽噎噎的程呦呦带了过来,为难道:“先生,呦呦想知道她的身世。”
程嘉溯看着这个混血小女孩儿,像对成年人一样说道:“知道真相是你的权利,但你确定,你不会后悔么?”
程呦呦胡乱点着头。
程嘉溯于是拉着我的手坐到沙发上,“要听真相,干脆大家都听一听好了。”
房间里温暖如春,空气中散发着水仙的甜香,程嘉溯斜倚在沙发上,姿态闲适有如闲谈,但从他嘴里说出的,是程呦呦那不堪的身世。
许多年前,将异母弟弟打成重伤的程嘉溯,被暴怒的父亲发配美国。当然,他花了两个月时间,通过一些手段和自己本身的成绩,拿到了斯坦福的offer。
美国是一个清教徒国家,社会整体氛围其实是保守的。但他每天能接触到的精英们,在专注专业的同时,丝毫不吝于享受各式各样美妙而奢华的生活。
他在国内就是闻名的纨绔子弟,到了那个环境,更是如鱼得水,厮混于各种大大小小的俱乐部和pa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