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魔女安安静静的,闭着眼嗅着腊梅香气,一脸陶醉。
两个人裹着一身风雪寒意进门,刘阿姨赶紧过来帮忙扫雪花挂大衣,程呦呦提着一盏兔子形状的灯笼,也乖乖走过来叫了声“爸爸”,又礼貌地跟我打招呼——真不知道刘阿姨是怎么教导她的,效果这样明显。
程嘉溯淡淡的,丝毫不为女儿的进步感到高兴,程呦呦大眼睛里怒气闪现,但很快压了下去,扭过头不再看爸爸,气氛微妙地尴尬起来。
刘阿姨连忙打圆场,笑着把所有人都赶到餐厅:“腊梅花开得正好,我做了腊梅花鸽肉片,吓煞人香!都快去洗手,张小姐不要客气,呦呦去给先生拧毛巾。”
在我洗手的工夫,程呦呦听话地拧了一条热毛巾给程嘉溯,她人小手也小,毛巾根本拧不干,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
程嘉溯脸上像是罩了一层面具,无喜无怒,硬邦邦说了句“谢谢”,擦完手,自己把毛巾放回去。
小魔女咬咬唇,眼眶有点红。她已经在很努力地压制自己的坏脾气,讨好爸爸了,可他待她严苛又冷漠,一点温和的表示都没有,她真的很委屈。
饭桌上只有三个人——无论怎样邀请,刘阿姨都拒绝与主人家同桌吃饭。没有她居中调停,程先生与程大小姐分分钟要开始世界大战的气场,我一个小透明只能缩在一边默默扒饭,唯恐成了父女相残的悲剧炮灰。
程呦呦别扭了半晌,开口:“爸爸,能给我夹一块鱼肉吗?”清蒸鱼就放在我面前,程嘉溯充耳不闻,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小魔女“啪”地放下了筷子。
我一惊,在她暴走之前,夹起一块肥嫩的鱼肉,放到她碗里。
程嘉溯凉凉的:“她长手了。”
程呦呦语气很冲:“不要你管!”
我悻悻然,继续低头扒饭。那父女两个僵持着,就是不肯妥协。直到程嘉溯吃完饭放下筷子,命令程呦呦:“把饭吃完,不许浪费。”
大颗大颗的眼泪沿着玫瑰色脸颊掉落,长长的睫毛被粘成了一簇一簇的,程呦呦哽咽着,泄愤一般嚼着饭粒,如同食肉寝皮。
这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我胃都要痛了。好不容易挨到程呦呦吃完,小姑娘抹着眼泪跑上楼,留下我跟她那绝情残忍的父亲面面相觑。
我叹气:“您至于对她这样么……”他并不是不在意程呦呦,否则就不会特特从沪市接她到越城,更不会要我来照顾她。
他沉着脸:“你管太多了。”默了一会儿,大约是他看我脸色实在太难看,终于勉为其难地开尊口解释了一句,“这里头隐情太多,你不要管这些,好好过节,顺便照看她就好。”
好嘛,之前还说照顾程呦呦是我的工作呢,现在就变成“好好过节”了,他付三倍加班费给我就是为了让我在春节大吃大喝好好玩吗?
他吃完饭就又顶着风雪出去了,我上楼往曾经住过的那间客房去,一推开门就怔住了:房间里充斥着粉色调的气球、娃娃和其他玩具,显然已经变成了一间儿童房。
程呦呦趴在床上,抬头看见是我,不悦地把自己卷进被子里,“你还真是死缠烂打啊。”
我本打算退出,听她这样说,干脆走进去坐在床边,“忘了说了,我是你爸爸请来的家教,负责你春节期间的学业。”
她瞪大眼:“过年还要写作业?HolyShit!”一激动,俚语出来了。
那一天,疯玩了半个假期的程呦呦终于想起,被作业支配的恐惧。
用一句话成功让她安静下来,我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随手从床头捡起一本童话书:“想听什么,我讲给你听啊。”
程呦呦蠕动着躺平了,目光空茫地望着天花板——配合房间的粉色梦幻风,天花板上也绘制了云彩和花朵的卡通图案——轻声道:“还听什么童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噗!”她说得老气横秋,我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魔女突然一翻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给我当家教,那你一定很聪明咯。”
“不是太聪明……”
她爬起来,套上小拖鞋蹭蹭地跑掉,过了一会儿,抱着一本厚厚的书过来了:“我得先考考你!要是你很笨,教不好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