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程槿,你最近有没有再见到孟凉花啊?我从上次和你们一起进派出所之后还没再见过她呢,不知道她最近过的怎么样啊。”饭吃了一半,棠椹突然这样向程槿问道。“过去我虽然不认识她,但有时候会看见她出门买菜,所以她对我而言并不算是陌生人。”
“不怎么样啊。”程槿把目光移向窗外,叹了口气。“她前天来公司里找我了,还向我借了五千块钱,要给她孩子看病用。”
“哎哟,她都找你来要钱了,看来这次的问题很严重啊,她估计得等到真的没办法了”才会来找你吧。”棠椹夹了口菜放进了嘴里。
“唉,是啊,虽然她自己没直说,但不用想都知道,她这次是真的没办法了吧。”程槿说着,心不在焉地拿筷子往自己的碗里戳了几下。“她自己说,她孩子因为早产,从小身体就不好,免疫力也低,所以经常生病。光给他看病这些年也花了不少钱了。最近她丈夫又迷上了赌博,有时候他们在工地上打工一个月挣得钱她丈夫一晚上就能都输进去。这次她孩子生病住院,看来她是真的拿不出钱来了。既然她都来找我了,那肯定说明在此之前她也找了不少人了吧,大约因为她丈夫的情况,别人都怕她还不了钱吧。”
“唉,要说她还真是命苦。”棠椹又搭了一句,“小时候就经历了那么多事,等到长大了又嫁了个这样的丈夫,孩子身体还不好……”
“孩子早产估计是有原因的。”程槿接话道,“她自己给我说,在生这个孩子之前,她已经流产两次了。也许这和小时候找了个赤脚医生堕过一次胎有关吧。他妈的!”程槿低低地骂了一句,“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不知道现在在监狱里出来了吗,真想撕了他!”
棠椹手里夹着菜,眼睛直直的看着面前眼泛泪光的程槿,心想:也许孟凉花在程槿心中的地位真的非同一般吧,无论他自己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
☆、中部·第十四章
公司总经理倒是说话算话,在程槿在这个城市里待了整整一年之后,便准时地被一通电话给调回了总部里。
一年之后的程槿依然和当时刚调过来时一样对这个城市有些抵触,虽然有这种情绪的原因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当时他之所以抵触这里,主要是因为感觉自己被左迁了,被从京官贬成了地方官。这种滋味肯定是不好受的。因为他是被调到这个城市里来的,所以爱屋及乌,他把这种不好的情绪转移给这个城市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一年以后的现在情况已经发生了改变,程槿已经不再认为自己被调到这里是左迁了。既然不仅职位有所提高,就连每月的薪水都比过去多了不少,那这样的工作何乐而不为呢?现在的程槿之所以依然对这个城市有所抵触,主要还是在这里有两个他一直想要回避的人。
虽然都想要回避,对于棠椹和孟凉花,引发程槿这样想的原因还是不尽相同的,至少在程槿的意识到的范围内是这样的。
对于棠椹,程槿的态度只是单纯地想要回避而已。毕竟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比较特殊,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把对方当成陌生人,装作一副谁都不认识谁的样子。可就程槿和棠椹的性格来说,他们谁都做不到这一点。他们住在同一所公寓里,见了面总要打声招呼,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棠椹甚至还主动请程槿吃过一顿晚饭。程槿知道,这种尴尬的关系不能就这么维持下去,而他又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来结束这一切。因此,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怕也只有回避这一个选项了。
而孟凉花的情况对程槿而言就复杂得多了。单就他们二人的关系来说,程槿是没必要回避孟凉花的。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如果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要有什么隔阂的话,那两人的性别肯定得算是其中之一了。但这并不是程槿要回避孟凉花的主要原因,他自己并不在乎这个问题,虽然他不确定孟凉花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从她对他的态度来看她好像也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真正的问题要比这个复杂得多,这其中包含着程槿心里各种各样的情绪。首先是沮丧,自从程槿不再怀疑帮助孟凉花的意义之后,一种沮丧的感觉便很快接踵而来,并一直伴随着他。他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了。他不能挽回孟凉花的听力,不能在出事之前让她远离王老黑的儿子,不能阻止她在十八岁时就嫁给了邻村的男人,甚至都不能让她现在的生活有一点好的改变。在体验到沮丧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一种对孟凉花命运无能为力的失落感。一旦这两种情绪融合在了一起,一种负罪感便由此产生。就好像孟凉花现在的处境都是他程槿一手造成的似的。因此他害怕见到孟凉花,他害怕承担这种负罪的感觉,于是,回避又成了程槿面前可以选择的唯一的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