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程槿为什么会希望孟凉花过上另一种生活,程槿自己也说不清楚。从一开始,程家对孟凉花母女俩的帮助几乎都是无私的。他们从没有指望会从那娘俩那里得到什么回报。现在的程槿也是如此,他只是单纯地希望孟凉花能过上比现在更好的日子,除此之外的任何想法都是不存在的。或许我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了吧。程槿这样想到。对自己的亲人,人类是完全可以做到无私的。这是不需要表面上所谓的“理由”的,如果要找,那问题就会变得复杂了,这需要各种心理学和生物学上的知识。程槿自然是不具备这些知识的,他所知道的只是,我们之所以对亲人是无私的,只是因为他们是我们的亲人。
程槿刚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里,母亲方月玲就开门走进了病房里。“怎样,还没醒吗?”她看着闭眼躺着的孟凉花,问程槿道。
“没事,已经醒了。看上去应该没什么大碍的。”平静地向母亲回答道,“你们那边怎么样,见到她婆家人了吗?我奶奶回家了?”
“嗯,回去了。没必要让你奶奶在这里陪着的。”母亲回答,“我们见到她老公和她婆婆了,他们说让我们先过来,他们随后就到。”
“妈,我突然想到个事儿。”程槿从椅子上站起来,背对着孟凉花向母亲说道。“你说等孟凉花好了之后,还该不该让她再回去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该不该让她再回去啊?回哪里啊?”方月玲满脸疑惑地问道,“你是说回到城市吗?那我们可管不着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要不要劝劝她别再回婆家了。”程槿镇定地说,“现在大概也是时候了,她在那边也没什么牵挂了吧。”
“你什么意思?”母亲严肃地说,“什么叫劝劝她别回婆家了?劝她去离婚?这不挑拨人家家庭关系吗?这么大的事咱可管不了!”
“不是啊,妈。”程槿有些着急了,“孟凉花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咱又不是不知道。那个男的简直人渣!懒得不干活不说,就是干活挣点钱也接着给赌进去了。搞得他家里的经济状况一直不好,孩子看病他都拿不出钱来。我看这次孩子出事跟他爹也脱不开干系。”程槿缓了口气,“还有,我们早就知道这男的喜欢没事儿喝两口,喝完了还打人。你看看现在的孟凉花,浑身上下遍体鳞伤的。”程槿说着,不由自主地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现在孩子都没了,你说她还回去干什么啊!难道我们就忍心这么不管不问地看着她就这样过一辈子?这次我把她弄回来了,下次呢?你能保证在那种环境下她不会再想不开?我实在不知道再回去过那种日子有什么意义可言。妈,孟凉花这辈子够不容易的了,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多给她提供一个可供选择的条件呢?”程槿抹了下眼角。
看到儿子如此激动,方月玲愣了足足两秒钟。“唉,也是啊,现在再回去确实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她看了看闭着眼躺在病床上的孟凉花,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本来就是一场荒唐的亲事,一直延续了这么多年也真苦了这孩子了。借着这个机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这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才三十岁,还不是很晚。”
直到下午,孟凉花的婆家人都没有来到医院里。医生看孟凉花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就给她撤掉了呼吸机。虽然清醒着,但孟凉花的精神状态却极其不好。她一句话也不说,一个手势也不打,只呆呆地躺在床上。偶尔地抽泣几声,便是从醒过来到这天傍晚她唯一的反应了。
☆、下部·第二十章
晚上七点,孟凉花的丈夫终于骑着他父母在二十多年前买的那辆三轮车来到了医院里。
他走进病房时,孟凉花正蜷曲着身子侧卧在病床上,似乎是睡着了。而站在窗台边的程槿,此时正在打着电话,听慕晴雪给他汇报公司里这一天的情况。“嗯,小雪,你先挂了吧。我这边现在有点事,等一会儿我再给你打过去。”看他进来,程槿挂断了电话,离开窗户向来者迎了过去。一股淡淡的酒精味首先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男人又喝酒了。这是毫无疑问的。从他身上散发的那种劣质酒的味道和他脸颊上的绯红以及略显散乱的步伐上就可以证实这一猜测。一种厌恶感瞬间在程槿的心里滋生了起来。这家伙还是人吗?程槿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自己的孩子离世才八天,自己的妻子又刚从鬼门关那里回来,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有心思喝酒?程槿原本的犹豫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了,自己一分钟都不能再把孟凉花交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