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走。”他说话口齿清晰,但语气却蕴含哭腔。
“我去倒杯水,没睡就起来把药吃了。”
他乖巧地起身靠在软垫上,一副做好准备的样子。我倒了水来,又倒出两片胃药,看着他慢慢服下。
“睡吧,睡醒了又是新的一天了。”我给他掖好被角。
“程林安,你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狠心。”他躺着,空洞洞地望着天花板,没有看我。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这句话,索性沉默。
“睡醒了又是新的一天?你他妈玩我呢?”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脏话,我很惊讶,睁大眼睛看着他。
“为什么,我哪里比不上那个贩毒的。”他仍然没有看我,我有一种错觉,我似乎觉得下一秒的梁丘贺就要这样死了。
“别这样。”我开口,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泪流满面。
他听见我哭了,又扑过来抱住我,我感觉到他的眼泪正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后背上。
他一边哭一边说:“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后来我还是走了,走的时候梁丘贺站在门口送我,我第一次觉得他也是如此地单薄。我最初认识的那个梁丘学长,已经被岁月消磨地所剩无几。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还是哭着,因为那些再也还不清填不满的名叫愧疚的沟壑。
☆、第十章
时光从来不亏欠谁的,这是这世间唯一公平的东西了。
之后,我听说梁丘集团的少董正式就位,还接手了公司的一大批业务,各行各路的名媛野鸡都争先恐后地想要搭上这一条光辉大道;也听说,梁丘集团的少董在女人间周旋,但却不给她们任何一个机会,成功晋升为新一代钻石王老五中的花花公子。
时光终究也是残忍的,它把他身上最后的光芒都要摧毁,把我最后的那一点期盼都要消灭殆尽。他不会再回到那所校园去读他未完成的硕士学位了,那个地方再也没有东西让他留恋。
春去秋来,不过是一瞬的事,我在繁忙的工作任务中迎来了陈风燃出狱的日子。
过去的三年里,我时常幻想这应该是怎样的一幅情景,当我看着日历一天天地揭过,真的要临近的时候,我竟开始担忧。我应该说点什么,应该怎么做,或者他真的会见我吗。这三年,是我慢慢磨砺的三年,也是我了解社会、熟悉生活的三年。从愤怒到伤心,从伤心到颓废,从颓废到淡然,从淡然到坚定,每一步也都是我慢慢长大的见证。我也曾打听过监狱的方位想去探望,但最终作罢。我想当面问清楚,我想让他亲口跟我说明白这一切,而不是隔着厚厚的钢化玻璃。
10月21日那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清晨,我撑着伞独自乘车来到偏远的后山监狱,门口一个人也没有,我站在雨地里,空气中有一股泥土的清香。大约8点左右,厚重的铁门发出了响声,右侧的小门里走出来一个年轻男人。
我看着他慢慢走近,他的头发被剪得很短,衣服有些泛黄发旧。他一步一步笔直地朝我走过来,我站在原地,连往前一步的力气都没有。
他渐渐离我越来越近,慢慢地我才看清,他的下巴上有细小的青色胡茬,他的脸很粗糙。他停在我面前,我的伞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雨就这样淋在我们身上,他周身都蕴出一圈雾气。
他伸手触碰我的脸,良久未动,他掌心的温度传过来,我再熟悉不过。
“安安。”他的嗓音微哑,令人安心。
“回来了,我没食言吧,我一直等你回家吃晚饭呢。”我抑制不住眼泪,边哭边笑着说。
他用手拂过我的眼角,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心有很多粗茧,他说:“对不起。”
我拥抱他,“陈风燃,欢迎回家。”
我一路上跟他讲述了很多事,我的工作,我现在住的地方,美芳还有妮妮的婚礼,总之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事,他饶有兴致地听着,时不时插上一句。我们倒像是阔别已久的老朋友,而不是久别重逢的情侣。
午饭是在市区解决的,我们谁也没提监狱的饭究竟好不好吃,或者贩毒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种扫兴的话题。我看他不紧不慢地吃着,时而也把好啃的肉夹到我的碗里。他说,我们安安最爱吃肉了。我还依稀记得,从高中之后,我再遇到他那时,我就是在吃肉,吃得满手是油,他就走上前来,用纸给我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