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坐在沙发上的庄囹,握着话筒的手,指尖一凝,她说:“阿晨,我怀孕了。其实,前几天我就在怀疑,就是不确定。找了一个时间我问他,如果我怀孕了怎么办?他却觉得无所谓,只说了句,打了它。今天,我去了医院,却看到了藜子躺在病床上。她瘦得厉害,深陷的眼睛显得很大。看到我的那一刻,她却在笑。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我的大腿被划伤,她背着我来医院,也是这样的神情。像一个孩子,眼里像被掺了风沙,边哭边笑。
我记得那么清楚,一刻也没能忘。我在想,无论如何,以后的路再怎么为了一个男人针锋相对,给她说一句对不起也是应该的。可是就在我想开口的时候,沈兼尘却把我扯了出来,隔着一扇关闭的门,他给了我一巴掌。他看着我,问我,我来这里做什么?人都是我的了,我还要来这里炫耀什么?”
庄囹顿了顿,而后吃吃地笑开,好听漂亮的女主播嗓音通过话筒传来:“阿晨,他真的已经是我的了吗?我站在他身边三年之久,在今天他跟我说,‘他早就已经是我的了,还争什么?’的时候,我在想,我的爱情里,倘若日后开花,会有一个爱我的丈夫,我们爱的小孩,简简单单的生活。如今我怀孕了,大抵,我的爱情却死了。你看,真可笑。”
一切生活故事,未必可知。但是,当中的喜怒哀乐却已在体会中透入血骨。一个人越要追求的东西,越是求不得,越是求不得的时候,越是妄求。菩提一叶,是知秋或是遮蔽,又有谁可以知道?庄囹缓缓道来。
庄囹说,她本没有奢望过什么。只是,那时年少,那个在求学的地方,一举一动间,笑着替她围好御寒围巾的少年是不是再也不能回来了?那她眼前那个成熟却又陌生的男人是谁?走出医院,人影匆匆,衣香冷漠。她一个人扶着街角干呕,不自觉间,眼睛仍是不见有眼泪流出,干涩得要命。大抵,如同当初的秦青藜哑着嗓音骂她那样,庄囹,你这个无心之人。
途中,遇到在电台中把她提拔上去的莫先生。想起那时,五十二岁的莫先生看到庄囹的第一眼便笑开,两鬓稍显华霜,却是稳重睿智。他说,你这个小姑娘,像极了我以前的妻子年轻的时候。
☆、一湾墨(1)
至此,S市,著名女主播的无限风光得益于那个她与之长得及相似的莫先生的妻子。
而此时此刻,坐在露天咖啡店的白色雕花椅子上,他怔怔看着她失神,他说:“你真是像极了我以前的妻子年轻的时候。”
庄囹笑得妩媚风情,拿出香烟,点燃,熟稔的姿势,红唇吐出薄雾轻烟,吃吃地笑问道:“这样还像不像?”莫先生依旧笑,眉眼间仿佛看透她的幼稚举动,他说:“有时候她跟你一样,很任性。离经叛道,什么都敢做。”
她说:“那她真的跟我很像啊!我也很离经叛道啊!比如说做别人的二奶。不知道她那时有没有做过。”庄囹撕下了世故的面具,像个孩子,想着发泄一下也好。最差,也不过是回到那个一无所获的自己。
然而,庄囹却看到莫先生眼神中笑得不见底,终究是早已过半百的人,世事沧桑谁人懂?“如你所说,由始,她不爱我。大学时被男人骗了,无路可走,刚巧找到我这个避风港。两三年便和我结了婚。不久怀了孕,孩子快要出世了,她却提出离婚。原来,那个男人没有负她,他终是回来了。可是,回来又能怎么样呢?一条路走到一半,不会平白无故多出一条分岔路。不仅仅是他们也是我。
那时,我甚至哀求她,我说,别走,你又怎么会知道以后他不会再骗你一次?她哭着跟我说对不起。她说宁愿被一个喜欢的人再骗一次,也不愿意和一个喜欢自己的人蹉跎岁月,不想像一朵缺水的花,只能静静地等待枯死。她说,她不想再骗我。孩子不是我的。
呵,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我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就连平时偶尔流露出的小动作我都毫无遗漏地记在心里,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孩子不是我的?只是,心里愿意被她再骗一次罢了。一个男人有什么?金钱,物质或是尊严?无论哪一样才是最重要的,我都抛了出去,只是,想要留住她,仅此而已。年少轻狂却少不了固执,她却固执得要命,生生把我的自欺欺人撕破。我拉着她不让她走,她却防我如同洪水猛兽。她喜欢白色,但现在回想起来,当她从楼梯滚了下去的时候,穿的不知道是红色衣裳还是白色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