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里他已经没有犯过神经性头痛了,医生也说他的抑郁症有了明显的好转,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停止用药。但此刻,他觉得脑袋里的某处神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让他恨不得把头颅卸掉。
他无法释怀对母亲的愧疚,长到十八岁做过最不顾后果的事情是离开从前的成长环境,一个人来到了西塘口。他讨厌那个女人,光是女人明知道程宇民和谢嘉雨没有离婚就生下程桐这个举动,就让他永远不会原谅。
一切都是偷来的,却毫无廉耻,不觉得悔恨,远比破坏别人的家庭更要可恶。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着,是江川发过来的询问短信。程净勾了一下嘴角,毫无作用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正要点燃第二支烟,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了。
折回来的主任闻到烟味愣了一下,将手中的策划书递给程净。
程净随意翻了翻策划书,嘴角的笑容露出了讥讽之意。主任知道事情更严重了,连忙撇清关系,说道:“后续的宣传手段都是常规模式,大家开会统一定下来的。”
程净合上策划书,语气平和:“多谢您了。耽误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您去吃饭吧。”
主任:“……”
主任真是怕了这个小孩。在官场上混的,哪个不是察言观色的行家,越有城府的越是永远和和气气的模样。程净这样子,怕不仅仅是“杨伯伯”的身份那么简单。
然而一个“杨伯伯”已经够他小心翼翼。
程净依旧没有出去。
节目组的人迟迟不来,怕是跟那个女人的交涉还没有一个满意的结果。那女人这个时候是不可能搬出程宇民的,又没有别的过硬关系,只能拿跟节目组签约的那一纸合同说事。
而节目组肯定也不想赔钱。
程净面无表情地看着办公室的一角,点上第二支烟。
江川几乎是和导演一起推门进来的。他本来想问程净怎么样了,看到放在桌上的烟蒂,不由一阵皱眉。
导演犯难地说道:“那个……要不要你们谈一谈,节目组拉赞助不容易,非要解约赔偿也出不起那个钱。”
程净面无表情:“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导演的内心已经开始骂娘了。他只是个负责拍摄的,却要去劝花钱请来的嘉宾主动下车,还不能陪一分钱,他都有立马辞职的冲动了。
导演道:“她在房间里不愿意出来。说她是节目组花钱请来的嘉宾,要解约就按照合同上写的来,不然今天不会走出这个酒店。”
江川嘿了一声:“那她要是出了这个酒店呢,还要你们赔钱么?”
程净瞥了他一眼,手机忽然响了。
是程宇民。
程净看着来电显示,半晌接通。那头的程宇民抑制着怒火:“程净你又在闹什么?!”
“爸爸,”程净面无表情地看着空气,“那个女人跑到西塘口来跟我挑衅,您却在指责我胡闹,您已经头昏到这种地步了吗?”
“程净!”程宇民也有些失态了,“我现在没空管你们,你立刻给我滚回来!在家好好反省!”
“我反省什么?!”大脑里的神经抽得眼泪要流出来,程净的眼眶瞬间通红,“她明知道自己理亏,还非要让节目组为难,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她的所作所为不需要反省吗?我为什么不能赶走她,就因为我允许她住进咱们家了吗?!我他妈已经撕了户口本,我现在是Z城西塘口的户籍,跟她不是一家人,您让我回哪个家!去哪儿反省!”
导演倒吸一口气,卧槽这大半天过去终于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了。吃下这么一大口八卦,他还来不及调整表情,已经被江川拉出去了。
江川手放在背后捏着门把手,露出一双酒窝说道:“这位大哥,什么不该说出去您比我懂规矩,耽误您半天了也不好意思,快去吃饭吧。”
他把导演推去了吃饭的包厢,扭头又回了会议室,锁上门。
程净生气极了,寸步不让地和电话里的程宇民争吵着:“说什么死者为大,妈妈没了就要抹掉一切痕迹吗?您问问那个女人,她明知道节目组要来西塘口拍摄,明知道时间定在元宵节,明知道节目播出后景区会拿他们当代言人宣传,她竟然还敢理直气壮地过来,她就一点对死者的尊重都没有吗?一点点愧疚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