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小孩?”
塞林格冷不丁开口,声音竟然还很克制清醒,司机大叔连忙噤声了,还朝我做了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塞林格松开抓着我的手:“我自己来。”
我就点点头坐前面去了,中途不放心回了下头,见他确实系好了,还看着我,一脸“我难道会骗你吗”的表情。
其实我也喝了酒,虽然神智还能勉强保持清醒,但是车子里一暖和就容易打瞌睡,车子起初开得平稳,忽然就开始倾斜,这个大拐弯的动静让我一下从半睡半醒中清醒过来,飞快地转身去扶贝斯包——
但我没能扶到我以为会倒在我手臂上的贝斯包,手却重重按在了塞林格的手背上。
他右手稳稳地扶在贝斯包上,快要坠落的贝斯包好像将他一下子唤醒了,那双在黑暗中看着我的眼睛冷静又清醒。
我仓促收回手,看他将贝斯包拎靠回去,又解开自己的安全带绑在了背包上。
“你也得系安全带林赛哥,万一待会儿睡着了,转弯时容易摔下来。”
“系着想吐。”塞林格说,“怕我摔就坐我旁边。”
我只好硬着头皮挪去了后排,这和之前在大巴上我坐他旁边感觉完全不同,这一刻仿佛是另一个心虚的我,坐在另一个危险的塞林格身边。
塞林格看我一眼,调整了一下坐姿,抱着手臂靠在了车窗那边:“睡了,如果我一不小心摔你身上记得推开我。”
“没关系的,林赛哥。”
塞林格依然靠着车窗,他好像说了什么,但声音太轻了,我一个字都没听见。
他眉头起初紧蹙着,但慢慢就松开了,叹息一般。
——
酒的后劲很大,下车时塞林格脚步都有些不稳,我扶他进了电梯,进玄关后智能管家开了灯,我把人扶到沙发上,他从我肩膀脱开那一刹,耳朵一阵刺痛,又耳鸣起来,我捂了把耳朵,手突然就被拉开,塞林格十分清醒地盯着我,问:“耳朵怎么了?”
虽然耳朵有耳鸣感,咽口水都会轰轰作响,但我还能听见塞林格的声音,证明不是太严重,一般负重后都会这样耳鸣一阵子,应该无碍。
我说没事,有点耳鸣。
塞林格才松开手,又闭上眼,靠回沙发上。
我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出来:“林赛哥,起来喝点热水吧。”
他接过那杯水喝了,喝到一半停下来,看了看我,蹙眉问:“要全喝光?”
“啊?”我不明所以。
他就一言不发把整杯水都喝光了,空杯子放在茶几上,说:“能为我弹会儿钢琴吗?”
我看向落地窗前那台施坦威:“好,想听什么?”
“随便,我想写歌,需要一个动机。”他说着又向后靠在沙发上,好像头很痛似地手背抵着额头,“给我个动机,随便什么都行。”
我洗了手,焚香沐浴一般坐在钢琴座前,揭开了琴盖。
弹什么好呢……
我脑子里有很多旋律,那些不成熟不满意的早期作品,但他要我即兴发挥,我就该即兴发挥。我必须给他最赤裸干净的动机。
窗外夜色深沉,今晚的雾气很大,浓雾漂浮在城市之上,像月光下的海,水汽弥漫,晕开寂寥的星光。我想起张姐说塞林格活得像吸血鬼,不禁有些失笑,塞林格似乎是天生属于夜晚的,他活在一个比我们大多数人都更安静,更深邃,也更寂寞的世界。
但我多希望能陪他等到黎明。
其实我还是幸运的,不能说的秘密,至少还能通过乐器尽情地倾诉。
钢琴的琴音仿佛能让我,让他,让桌上的水杯,让窗外的雾气,让一切的一切都连在一起,随着我的心跳震动。
林赛哥,希望你能从我的心跳声中找到你想要的动机,那可能是漫漫长夜的孤独,可能是大雾中的迷茫,可能是对曙光的渴望,可能是恨不得燃烧自己的热情……但这些最终都是你。
你是我永远取之不竭的音乐动机。
——
尽管公寓的隔音效果很好,我还是没有打开琴盖,毕竟已是万籁俱寂,也不好吵到楼下的人,还好塞林格靠在沙发上,似乎睡着了。
我去楼上拿了一床被子给他盖上,这是第一次进他卧室,他房间和大厅一样简洁,除了床、衣柜、衣帽间,再没别的了,从墙壁到地板,从窗帘到床,一切都是干净的冷色调,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具有睡觉功能的房间”。塞林格并不是一个有生活情趣的人,想想他那些绯闻和他的桃花体质,还是挺不可思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