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是个死人,一动不动,他再说:“你抬头看看天空往下落的雨,你看看身边的人与他们的目光。”
我摇头,我不敢看。
“你再看看我的后背。”
他的脚步不曾停下过,他说:“安思风,我一直在的。你看看我的后背,我一直在,你别怕。”
“我一直在你身前,你看一看。”
我微微抬头,视线所及处,只有他的后背,我也只敢看他的后背。
我趴在他的后背上,终于开始哭,六月的天空陪我一起哭。
是的,我怕,我特别怕。
从前,最绝望的时候我也仅仅是怨恨这个世界,这一次我怕了,我怕它。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会发生,会不会有一天,我妈妈的过往也会被人剖开在所有人面前?
这就是我们母子俩必须要还的债吗?
为什么?
又凭什么呢?
可是世界上这样多的因果缘由,又有几个会真正给你理由,会告诉你到底是为什么?凭什么?
楚珩将我背到学校门口的停车场,打开车门,将我塞进去,我似块被雨水淋湿的破布,堪堪挂在车座上。楚珩正要给我关车门,我的手机响了,我的手动了动,楚珩拿走我的手机,帮我接电话。
楚珩想离我远点听,我伸手拽住他,亲耳听到手机那边是医生的声音。
我妈昏迷,刚被120的救护车接走。
我虽还不知原因,已意识到,是与我有关。
我拽着楚珩衣服的手,变得更紧,我抬头看他。我只能看他,我除了我妈还有谁呢,只有他。
楚珩与医生简单说完,立刻挂了电话,他低头看我,特别肯定地说:“没关系。”
他将我的手拉开,转身也坐进车中,火速带我去医院。
我妈妈得的是淋巴癌,是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拖回来的,即便拖回来,也不过多活几年而已。妈妈的免疫力也不太好,医生说了,要想多活哪怕一天,也要保持心情愉悦。
我和楚珩过得好,也是妈妈的一大欣慰,这阵子也才会越养越好。
好端端地突然昏迷,多半是受了大刺激。
到医院后,楚珩去找医生,我坐在急救室外。妈妈在疗养院认识的那个阿姨,也陪着来了医院。她见我过来了,立即来跟我说话。
她说:“又来了个人找你妈妈,和昨天的人不一样,不知道说什么,他还没走,你妈妈就晕了过去。那人长得凶神恶煞,不是好人的模样。我们当时急着送你妈妈来医院,谁也没注意,那人早走了。”
我点头,说“谢谢”。
阿姨叹了口气,陪我坐着。
妈妈被抢救过来后,阿姨便回去了。妈妈被推进病房,楚珩陪我坐在病房,一直拉着我的手。他把我俩的手机全部关了,我看着床上再度变得苍老的妈妈,满身茫然。
我什么也不敢想,不敢想这次的事又该如何收场。楚珩的父母全部知道了吧,他们又会如何看我?楚珩的同学老师们又该如何看他?至于我?我还能继续上学吗?
我木木地一直看着床上的妈妈。
妈妈醒来后,医生检查完毕,她侧头,看到我。瞬间,她眼中的眼泪全部冲了出来。
我无声叫“妈妈”。
楚珩先起身,弯腰准备轻声与她说话。她却只是看着我,问我:“谁介绍你去那里。”
妈妈知道了。
我无话可说,眼睛酸涩,连哭也哭不出来。
她说话好困难,可她还是艰难地吐字:“是你林阿姨。”
楚珩想要帮我说话,我先开口,声音竟然很平静:“我求林阿姨,不关她的事,她不愿意,还给了我们十万块钱。”
楚珩也立即道:“阿姨,他没在那里受过委屈。”
妈妈看着我,一直默默地流眼泪,仿佛根本听不到楚珩的话。
病房里安静到可怕。
良久之后,妈妈枯萎的声音再度出现,她说:“全都怪我。”
妈妈的声音真的是枯萎的,她的那朵花也曾差点病死,可她从未放弃过,她从未放弃过自己,因为还有我在。我是她的命,她还想多看看我,她不想死。这是第一次,她自愿枯萎。
她又说:“都怪我,是我没用。”
我站在病床前,接不住一句话。就连楚珩,也无话可说。妈妈始终没看过楚珩,她只是一直看我。透过她的眼泪,我们看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