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忆起来,薛芷夏猛然发现这可能就是自己长不高的原因。
家中很有地位的老亲戚特别欣赏薛芷夏的天真活泼,一见面就会用方言“小灵精”“小灵精”地表达对她毫不掩饰的疼爱。
常常是,一群大人一起喊着薛芷夏的名字:“芷夏芷夏!出来跳个舞!”
然后她就在这起哄中昂首阔步地出场,把她那害羞腼腆的表哥狠狠地比下去。
后来呢?
年龄真的是一个消磨天性的利器。
慢慢地,在人前载歌载舞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
有一天她恍然大悟,原来表哥的扭扭捏捏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不再活泼大方,矜持像隔壁大爷的眼镜片一样一天天加厚,年龄成了禁锢薛芷夏的笼子,胆怯地面对着大人们突如其来的调笑。
每每这时,薛母会笑骂:“真是没出息,越大越笨拙了是么?小笨蛋。”
可这并不是最严重的,有一段时间,对所有人她都保持着一种戒心,不觉得自己应该完全信,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够完全信任,不然的话,会把自己也完完全全地陪进去,没有任何好处。她甚至觉得,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有些冷漠。
从自己那个所谓地父亲开始,一直到现在,真心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少有的,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享受着真心的存在,得到幸福吧。
包括家人——少有真心的,总感觉缺少了点什么,挡在薛芷夏和这个世界中间,从不消失。
于是,薛芷夏谨小慎微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也没有因此而过分失望,因为这个而变得消磨,战战兢兢地走着每一步,小心而谨慎,从来不敢真正表达。
因为很怕黑,所以总是在凌晨两点钟还不敢睡也没法睡,觉得客厅的挂钟像由远及近的脚步,阳台的衣服像鬼影,窗外每一辆经过的车都会让薛芷夏欣喜若狂。
这样会让她感觉到这个世界还活着。
每晚,二年级的薛芷夏在自己的小床上,一直等到四点钟窗外不知哪儿来的鸡鸣声响起,在世界将醒的时候才敢放心睡去。
她觉得就连薛母也无法理解她自己,
甚至有一天在她鼓起勇气提起这些后,也没能得到安慰的回应。一直以来她都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小时候就觉得,无法证明是不是存在的东西,为什么就一定能笃定地说不存在呢?
有的时候她千方百计地想去薛母的床上安稳睡一晚,偶尔有勇气,偶尔没有。
后来有一个晚上,薛芷夏又嗫嚅地向妈妈表达她的愿望。
薛母看着她,问:“为什么想跟我一起睡?”
当时她很窘迫,觉得她跟薛母的交流不多,跟她的交流也只是在每天的饮食起居的方面而已。
她不想直接告诉母亲,她害怕,所以她愣住了。
在薛母几次提问后,她意识到如果她自己不给出答案,那么等待她的只有张牙舞爪的黑夜,所以薛芷夏鼓起勇气:“因为……我害怕。”
到最后薛芷夏也没有跟妈妈一起睡,而薛母的回答,让薛芷夏愣住了。
“为什么你不能跟我说,你爱我呢?”
为什么我不能告诉她我爱她呢?
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知道爱,也知道她爱我,也知道我的这个答案会让她更高兴,可是为什么,我无法告诉她?
薛芷夏这样想着,慢慢地进入了自己的世界里面去了。
不掺假,那句话让她想了很久——很多时候,我她可以用更能表达心意的方法去阐述,为什么她不可以用这些方法,让爱着她的人更高兴呢?
于是薛芷夏开始学着改变,最直接的方法,她慢慢学着跟妈妈撒娇,用亲昵的语调,
从最开始的各种不自在到完全习惯,后来薛芷夏不再觉得母亲有些可怕,严肃了。
她会接受自己胡搅蛮缠的撒娇的,是一个本真、像小女孩一样的母亲,这让薛芷夏觉得,改变是值得的。
接着,她开始去看她身边的人们。
慢慢地完善着自己,也慢慢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工作。
薛芷夏渐渐地觉得,这里的一切,好像已经很有趣了,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好像也已不枯燥,即使是在自己还小地时候,薛芷夏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生活,到底在什么样的状态里活着,但是现在,好像已经在最后的状态了,这样的场景,好像已经是最后一次了,最后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