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皮囊_作者:程云极(79)

2025-04-14 评论

  他开始期待新年的到来,甚至认为时间走得实在太慢。

  自前夜下起的大雪没有任何要停的意思。

  只在中途短暂地转成过雨夹雪,将街道与建筑打湿,冻出一层化不开的冰。

  他发了会儿呆,等时间将近黎明。

  冬令时天亮太晚,加之连日的大雪,黑夜变得无比漫长,始终不见任何一丝光亮。

  夏理实在等不住,起身往房间外走。

  依旧是转过一个转角,又一次看见纪星唯寂静地坐在窗下。

  对方听见脚步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纪星唯手里还握着一柄餐叉,上面是刚挖下来的一小块生日蛋糕。

  她早先说过这个蛋糕有点腻,这会儿却满满塞了一嘴。

  夏理见对方尴尬地扯出一个笑,回过身将已经举到嘴边的那勺蛋糕放下了。

  纪星唯略显艰难地将口中的蛋糕咽了下去,眼睛都噎红了,要哭似的看着夏理。

  不知为何,夏理脑海中冒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眼泪掉进奶油里的话,蛋糕还算是甜的吗?’

  他这么想着,朝纪星唯的方向走了过去。

  窗外的灯火一点点将他的影子拉长,在地板上零星映出飘拂而过的雪花。

  夏理几乎能够看清风的轮廓。

  呼啸着不断在中城无数高楼间奔袭,将夜色抹得影影绰绰,朦胧不明。

  沙发旁有瓶开过的酒。

  夏理瞥了一眼,在坐下之后将它挪远了些。

  纪星唯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安静地注视着夏理靠近,无声地看对方为她递来那条垂在一旁的薄毯。

  “外面在下雪。”

  地上明明不冷。

  “不困吗?”

  夏理又问。

  纪星唯一错不错地让目光停留在夏理身上,精巧的下巴高高扬起,又随着对方的动作渐渐落下。

  “困。”她回答,“但是睡不着。”

  夏理完全理解这样的感受,因而并不多说什么,陪着纪星唯一起看起了这年最后的几回夜景。

  “你眼中的我是怎样的人呢?”

  间隔许久,纪星唯终于发问。

  夏理分外认真地思考过半晌,还是看着窗外铺天盖地的雪花,不算肯定地答道:“是……会让我感到羡慕的人。”

  纪星唯没有对这个答案作出评价。

  她转而问道:“羡慕什么?”

  夏理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轻絮地回答:“很幸福,有非常非常爱你的人。”

  纪星唯像是没有预想过夏理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她为此一阵语塞,黑暗中的黑眼睛辨不出多少情绪地缓慢描过了夏理的脸。

  纪星唯在四目相视的瞬间开启一场剖白。

  也不管夏理想不想听,兀自便吐露起了无人知晓的秘密。

  “我做了坏事。”

  她以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开场。

  “可那是妈妈让我做的,根本就不是我自愿的。”

  夏理的表情在听见‘妈妈’两个字后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妈妈说把唐家拖下水,他们自然就会替我们想办法。”

  “可是我没有那么做。”

  “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害唐颂,根本就不是我做的。”

  或许是受了酒精的影响,纪星唯的话前后矛盾。

  她似乎亟待认可,试图将这样的说法传递给夏理。

  在此之后,纪星唯陡然抓紧了夏理的手臂,连指尖都深深掐进去,用那对漆黑的幽深的眼瞳盯死了对方。

  夏理听得不甚明白,猜想大抵与唐家先前的丑闻有关。

  可他不懂纪星唯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他于是茫茫然地安慰,轻柔地将对方散乱的长发捋至耳后,像徐知竞安抚他的情绪那样,一下一下,小心翼翼梳过纪星唯的发丝。

  “夏理,夏理。”对方反复念着他的名字。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纪星唯试着起身,纤细的五指却依旧攥着夏理不肯放。

  “我做错事了。”

  她喝了酒,思绪飘忽,身体也仿佛不受控。

  踉踉跄跄往后退过半步,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跌倒。

  夏理无奈从地上站了起来,半揽着纪星唯,听她含糊地不断为自己辩解。

  玻璃在雪色间映得透亮。

  如果真有神明,又巧合地望进这扇窗,大抵会以为他们正在跳一支雪夜下的华尔兹。

  夏理这才注意到脚边散乱的杂志与幽幽亮着的屏幕。

  彩印的文字被纸张的反光掩过去,要找到合适的角度才能看清。

  他当然记得唐家的长辈。

  即便岁月流逝,回忆中的面孔不可避免地老去。

  可夏理还是一眼认出了唐颂的父亲。

  与对方的从容自若对应的,是另一张图片里站在被告席间的中年男性。

  后者有一双与纪星唯极为相似的眼睛,眼梢微挑,自眼帘折出的褶皱长而深刻,标志得挑不出任何缺点。

  他垂着脑袋,神色淡然,像是已经在心底接受这样的结局。

  纪星唯在大洋彼岸焦虑地打转,不知是担忧未来,还是为这一条条字句清晰的报导。

  “真的不是我。”她仍在轻喃,“唐颂不相信,可是真的不是我。”

  “我去找了唐颂,他不帮我,还说都是他爸妈和姐姐决定的。”

  “我怎么敢呢,我怎么敢呢……”

  “他们转移的不是只有几百亿,是至少一万亿啊。我怎么敢说出去呢,我连妈妈都没有告诉……”

  她还戴着夏理为她戴上的冠冕,伤心胆怯也落不出眼泪,一味地强调着唐颂的独断。

  这让后者在夏理心底分裂出两种截然相反的形象,诡异地不断拉扯,难以印证任何一方的真伪。

  “我一直在想以前的事。”

  纪星唯忽而安静下来,将指尖搭上夏理的手掌,缓缓靠向对方的肩膀。

  她真的开始在岑寂的夜雪间和夏理跳一支华尔兹。

  优美而典雅地迈出舞步,让睡裙单薄的裙摆贴着膝弯小幅度地飘摇。

  “可能你不记得。”

  纪星唯用上了同样的开场。

  “有一次你摔倒,我以为你要哭,眼睛都红了。”

  “可是你拍拍膝盖就好了,还是跑过来,继续叫我公主。”

  “我那时候觉得这个弟弟好笨啊……”

  她的话越说越轻,一句低过一句,最后几乎没了声音,只有唇瓣还叹息似的分出一小道缝隙。

  夏理再清楚不过追忆过往会产生的痛苦。

  然而一旦沉浸其中的换作纪星唯,他又迷茫地不知该如何宽慰。

  他只能聆听,等待对方将往事用言语重现。

  直到字句的末尾,故事终结,停在一声庸常的轻叹之后。

  “为什么你会是夏理呢?”

  ——

  纪星唯天亮才睡下。

  更准确地说,是在指针走过八点之后。

  大雪不停,天空始终灰蒙蒙看不见太阳。

  夏理望着对岸发了一整天的呆,手机没有息屏,停留在唐颂的信息界面,为是否要联系对方而犹豫不决。

  傍晚时分,电量告急。

  图标显眼地切换至红色,第二次跳出充电提示。

  夏理最后还是没有打给唐颂,赶在关机之前接上了充电线。

  纪星唯在同一时刻从房间出来。

  倦怠地半垂着眼,站在门边打了个哈欠。

  她经过餐桌,那顶昂贵的冠冕就这么搁在简洁的桌面上。

  纪星唯笑着将它举起来,放到发间,像是全然忘掉了睡前的不开心。

  “还有五个小时我的生日就结束了。”

  她仿佛舍不得,语气中隐约带着些遗憾,笑容却仍挂在嘴角,营造出一种古怪的违和感。

  夏理收拾过客厅,末了将薄毯搭回到沙发上,温柔地对着纪星唯笑了笑。

  他再度重复早已说过无数遍的祝福,嗓音清泠泠,好像文艺电影的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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