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渐渐浮现,秦管家不禁想起少年时代那个曾因情绪波动而亲手割腕的寒夙。
那个时候,秦管家怎么都找不到寒夙,距离那场皇室宴会的开幕式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秦管家和家里的下人找遍了任何寒夙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寒夙的踪迹。直到在那场宴会的最后关头,秦管家意外在一处暗道中找到了他,寒夙蹲在冰冷的地上,靠着布满灰尘的墙壁,看着手中缓缓流淌的血液,旁边还静静躺着一把布满血迹的小刀。
寒夙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就连那个时候,他都在和自己笑。
这件事情导致的后果就是,寒夙彻底失去了自由,他的生活起居被安排好的人照顾的事无巨细,父亲责怪他是个只会逃避的懦夫,母亲也责怪他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寻死。但这件事毕竟只是个小小的插曲。寒夙的父母也很快就忘记了。
秦管家却始终记得那天,寒夙用尚显稚嫩的声音和他说,好疼。
第106章
寒夙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呢?
秦管家不记得了。
虽然少时的寒夙更倾向于“向死而生”,试图通过死亡来达到另一种形式的永生。但是秦管家觉得现在的寒夙肯定不会再和小时候一样了。
寒夙也从曾经只会逃避的懦夫转变为了现在可以独当一面的寒夙中将,也从某种角度来说变成了一个更加强大的人,他曾经独自穿越过无尽的黑暗,在重压之下挣扎前行,在困境中寻找出路,在沉默中孕育力量。被忽视的努力,被辜负的真心,被误解的隐忍,被现实击碎的期待......
这一切都如同埋乳入深土的种子,在黑暗中默默生长。
管家坚信,像寒夙这样能挺过幽深长夜的人,终究能够锻炼出不屈的意志,看透人性的本质,理解生命的重量,最后能以更加深刻的认知来面对这个世界。
这是独属于寒夙的“黑色生命力”。
但是现在显然还不够,寒夙还是太年轻。
送走邱卉升之后,秦管家来到二楼,他有些犹豫是否有必要以他的角度来劝慰谢予。
秦管家看着寒夙从小长到大,明白他的个性与脾气,他也想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寒夙。
谢予有些诧异的看着推门而入的秦管家,“有什么事吗?”
“我想和你聊聊,有关寒夙的事情。”
这场大雨终究是过去了。
庆功宴开在一个非常明媚的日子。
不知怎地,谢崇勋也多派人给谢予送了一张请柬,谢予拒绝的很干脆。
寒夙跟着谢崇勋身后,听着宴会场里不绝于耳的夸赞。看着在场各位西装革履对局势侃侃而谈的样子觉得有些讽刺。
乱世之中,有人为名,有人为利,但也有人尽管撞的头破血流也想拼尽全力挣一个新世界。寒夙放下手中用来应酬的酒杯,看着橙黄色液体在杯里缓缓回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迎来希望的曙光?
结束了有些冗长的庆功宴,寒夙和邱卉升一起驱车开往回到别墅。
晚上九点。
邱卉升依靠在车门上,寒夙挨着他也靠在车上。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邱卉升开口打破沉默。
“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寒夙仰躺在车上,看着黑色天幕上零星洒落的几颗星星。
“人到底为什么要打仗呢?”寂静的夜里,邱卉升不由感慨。
自人类历史以来,战争几乎从未停止,根本原因在于群体利益之间的冲突,包括领土、资源、经济、文化等方面的矛盾,而战争,则是解决矛盾最极端,也是最见效的手段。
理性看来,和平自然是最好的出路,但问题在于,当一个强者觉得自己可以依靠武力获取更多利益的时候,他是否愿意让利,甘心坐下来谈判?当双方都不信任彼此时,和平谈判能否真的达成?
邱卉升也知道,归根结底,战争不仅仅是利益的争夺,更涉及到人性的贪婪、恐惧和权力欲望,这些东西从古至今都没有变过。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发出感慨。
“人为什么要活着呢?”寒夙转头问邱卉升,“你觉得人为什么要活着?”
“什么为什么,人不活难道还去死吗,你问的这是什么问题?”
寒夙之前也曾经疑惑,祁嗣告诉他,意义要自己去创造。后来谢予告诉他,质疑虚无的人本身最渴望意义,而质疑就是你活着的生命力。
也或许,意义这种东西,本身就没有意义。
第107章
邱卉升一愣,像是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寒夙在平定南方的时候,可能见识到了他没见过的东西,邱卉升没上过真正的前线,但是他看到过从战场上下来的兵,有的尚且能保住性命退至后方,有的甚至拼凑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邱卉升不敢想象那到底是多残酷多血腥的画面。
五月夜晚的空气中还沾染着前一场暴雨的黏腻。
邱卉升突然变性一般换了个状态,他伸手搂住寒夙的肩膀,也不知道怎么能宽慰他几分。
寒夙今晚喝多了酒,头脑间不免昏沉。
无数种难以言说的情绪笼罩住寒夙,他明白,自己始终还是之前的那个懦夫。父亲说的没错,仅仅因为得不到虚无缥缈的爱就想采取极端措施来结束自己生命的人,他这种人,真的能有拯救苍生的勇气吗,这份重任,他真的担的起来吗?
邱卉升的父母是极力反对他参与政治斗争的,在他们商人眼中站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旦将来联邦重回掌权位,他们也保不齐这个叛逆儿子的性命。就应该和祁嗣一样,认清局势早早回家,丝毫不掺杂个人情感,邱卉升也明白,跟从寒夙投入反叛军下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家。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呢?邱卉升试着回忆之前,却发现自己的记性并不是那么好。
邱卉升是一个愿意活在当下的人,眼下既然决定了要做这件事,那就做到底,不再去瞻前顾后想些有的没的。
也正因如此,邱卉升看不明白寒夙,他觉得寒夙好像装了太多太多心事,他也想替寒夙分担一些,但是却始终走不进寒夙的内心。
邱卉升暗自哂笑一声,下意识转头撇了眼二楼。
灯还亮着。
邱卉升之前不知道谢予和寒夙的另一层关系,也天真的以为寒夙就是对谢予俊秀的皮囊起了歹心,后来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他现在明白了,在寒夙那里,自己的优先级永远低于寒夙。
邱卉升对寒夙真心热忱,把他当心头里第一位的好兄弟,他可以为了寒夙把那些莺莺燕燕搁置一旁,但是寒夙不会。
这可能也是邱卉升对谢予抱有敌意的最大来源。
邱卉升敛了心神,继续追问道,“你之前也不这样啊,仗都打完了,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嘛?”他仔细盯着寒夙的脸,企图在他脸上能找到一丝答案。
无奈寒夙隐藏的太好了,邱卉升什么都看不出来。
“随口一说罢了。”寒夙一带而过。
他转身拍了拍车窗,示意邱卉升跟上他。
“今天叫你过来是有东西要送给你。”
邱卉升跟上寒夙的脚步,不知道寒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寒夙带着邱卉升来到一楼会客厅的展柜旁边,上面躺着一个方形的长锦盒。
邱卉升在寒夙的示意下打开锦盒,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鼻而来。
锦盒里铺着明黄绸缎,一柄四尺长的剑躺在缎绸里布上。邱卉升看直了眼,伸手抚摸这把宝剑。
“在南边时一个富商送的。”寒夙看着邱卉升那副模样轻笑道,“我不会弄剑,跟着我可惜,送给你了。”
邱卉升顿时感激的无以言表,不愧是他最好的兄弟!
他瞬间原谅了寒夙。
谢予在楼上看着邱卉升抱着锦盒快步走出,从楼梯间慢慢往下走。
“你还有这种手段?”
寒夙看着谢予,笑意更甚。
谢予看着寒夙勾唇浅笑的样子有些怔愣。
前天晚上还撕心裂肺恨意汹涌,怎么今天就笑脸相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