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社会,马上就要变天了。”
寒夙正式反击的时候,联邦军却像被棍棒痛击的丧家之犬,夹起尾巴灰溜溜的往回跑。
这一出,玩的就是瓮中捉鳖。
寒夙站在沙盘地图前,听着前线传回的消息。每一个报捷的电文,都像是砸在平静水面上的雨滴,击打着他绷紧许久的神经。
联邦军溃败了。
从最初的动摇,到大规模逃兵,再到将领带兵归顺,不过短短数日,局势便彻底倾覆。
寒夙握着那份翻来覆去的地图,他没有笑,只是长久地凝视着被鲜血染红的战线不断北上,透过纸张,看见了覆灭与新生交织的血色。
谢予一直留守在指挥营,众将领也知晓了他元帅亲子的身份,他的到来无疑给现在士气正胜的反叛军又打了一针强心剂。
邱卉升的伤势不容耽搁,必须送往后方进行医治。秦管家护送邱卉升和其他伤员一起撤退。
临行前,邱卉升捂着肋侧的绷带抗议不满,执拗地想挣扎着留下来,觉得自己只是受了点外伤。直到情急之下一阵猛烈咳吐出一口血,他终于沉默妥协,任由人将他抬上车。
短短两天时间。
联邦军心大败,眼下局势早已明朗。联邦残部仓皇北逃,沿途不断有州府官员宣告投降。
政局如同被掀翻的棋盘,旧势力一夜崩塌,新势力尚未扎根,整个国家陷入短暂而危险的空白。
天气转晴。
空气还是潮湿闷热,联邦剩下的残党已经够不成什么威胁了。
这简直是可以载入史册的一战。
仅仅几个月的时间,这个国家的势力就完成了一次从上到下的大洗牌。
雨后的天空显得格外蔚蓝,没有一丝云,也没有一点风。
战场的硝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破碎的旗帜和漫无边际的沉寂。
谢予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厅中,与寒夙并肩而立。
胜利的喜悦还没有开始享受,他却开始忧虑,“反叛军。。。。。。会不会也成为下一个联邦?”
寒夙没有立即回答,良久,他才轻声开口,“会。”
寒夙斩钉截铁地回答,谢予有些诧异,他侧过头,看着寒夙。
寒夙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对自己也没有半分留情。“我们改变不了权利的本质,我们推翻的,只是上一代的腐朽。不久之后,我们也会成为新一代的腐朽,被人推翻。”
他继续补充,“希望这份和平,能够维持的久一点。”
谢予轻声应了声“嗯”。
理想主义者终究还是要扎根于这片现实的土壤。
第131章
九月的太阳已经不同八月般那么炙热耀眼,寒夙抬头望着头顶那片澄澈的天空,还有那个已经许久不见的太阳。
是个好天气。
这次营地驻扎在城中,旧市政厅旁边的学校附近。
学校的栏杆旁晾满了换洗的衣物,微风拂过,衣角轻轻扬起。
寒夙和张副官并肩走着,感受着久违的阳光,也感受在阵地最后一刻的闲暇时光。
在学校的大草坪上,士兵们坐在地上,有人嬉笑打闹,有人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空气中弥漫着难得的松弛气息。
经过草坪时,寒夙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一会,然后走向谢予。张副官抬头看去,只见谢予正坐在市政厅前高高的台阶上。
连日暴雨已将台阶上的脏污冲刷干净。
寒夙走了过去,在谢予的身旁坐下,没有交谈,只是默默地,伸出手握住了谢予的手。
这几日下来,前线指挥的高级军官们也隐约察觉出谢予和寒夙的关系不同寻常。
眼下,远远望去。台阶上两道并肩而坐的身影还有那双交握的手。
一切尽在不言中。
掌心的触感温热而真实,谢予浑身暖洋洋的,说不清是那温度是来自太阳,还是寒夙掌心的温热。
寒夙握紧谢予的手,“看吧,不会有永远的黑夜,暴雨也有停歇的那一天。”
谢予看向前方台阶旁的操场,没有出声,只是反过来轻轻扣住了他的指尖。
阳光温暖得让人几乎要遗忘曾经的阴暗与动荡。
寒夙轻轻往后仰,靠在身后的高台阶上,“新社会有一天也会变成旧社会,迟早还会被更新的社会所替代。”这句话没有一丝悲观,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注定的轮回。
而眼下,他们至少见证了这段路的终点,也将开启新的起点。
谢予侧头望向寒夙,“你之前说过。”
寒夙点头,看向谢予的眼睛,“我们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用制度来约束权利,让那些想伸手的人多付出一点代价,给后面的人留一条稍微好走的路。”
从历史和现实来看,没有任何一种制度能让国家永久和平。因为制度也只能约束表面的权利滥用,却无法彻底改变人性里的贪婪、恐惧、欲望和自私。
制度是死的,但人心是活的、不断变化的。
这场战争,没有英雄。
只有一群不愿低头的人,在泥泞和硝烟中,试着把希望往前推进一步。
“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寒夙偏过头,靠在谢予的肩膀上,像是经历了许久战争,终于放下紧绷的那根弦,感觉到久违的解脱。
谢予挑了挑眉。“打胜仗还只是完成一半?”
“当然。打下胜仗,只是把旧的推翻,真正的胜利,是要迎接一个崭新的社会。”
前方又传来一阵欢呼嬉闹声,每一个青春洋溢的脸上都带着对这个国家未来最热忱的期待,寒夙不敢辜负他们。
大战局势已定,寒夙没有跟随大部队深入追缴联邦残部。
清缴南方势力也不过是前几个月的事情,他已经将这套收尾流程摸得滚瓜烂熟,
眼下不过是换了个战场,再照章执行一遍,丝毫没有挑战性。
后续追击工作全权交由其他将领。
寒夙带着一支部队,一路北上,直抵旧帝国故都。
车队驶过绵延起伏的北地,谢予和寒夙坐在汽车后座,终于再次踏上这片土地,谢予说是不上是什么样的心情。
战争尚未彻底结束,但捷报却早已传遍大街小巷,报纸版面上全是溢美之词,“短短数月,统计联邦主力!”
“天降紫薇,将帅之才!”“临江之战彻底粉碎联邦最后希望。”甚至有的报纸将寒夙与旧帝国时代的名将并列,隐隐偷着一股旧梦重提的讽刺意味。
随处可见的人群都在讨论这一重大消息。
人人都夸赞寒夙青年才俊,短短几个月就痛击联邦,也有人骂他帝国余孽,是企图复辟旧秩序的疯狗,保不齐要走联邦的老路。
连带着谢崇勋的贵族身份也被扒了出来,两人同为旧帝国的受益者,这一处胜仗打下来。
众口难调,谢予听着这些只言片语,面无表情。
寒夙似乎对舆论不敢兴趣,他坐沿街的车里,听着来来往往的人对他的各种评价,半阖上眼,一副闲散无事的模样。
这一仗赢得太快太狠,锋芒过盛,既引得民众簇拥,也招致暗潮猜忌。
旧时的帝国军校已经改名为联邦中央军校,寒夙和谢予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古朴的牌匾,经历过许多之后,才发现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不真实。
军校里面的人很少,零星还有几个学生在校园林荫道上徘徊,远远地看见寒夙一行人走来,纷纷快步离开,好像远看几眼就会被卷入是非之中。
战争败事已定,联邦军校的众人也摸不准寒夙这边的脾气,怕触了寒夙的霉头。
寒夙看着他们,眼里没有半分怒意,这群蛇鼠之辈躲躲藏藏的样子,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在局势未定之时可以忠诚变节,在权利更迭时可以立刻卖命,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谢予收回视线,跟在寒夙身后,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十月份,校园里的紫薇花已经枯萎了大半,只剩几片零星的花瓣挂在枝头,萎缩发蔫,实在没有美感。
军队已经整编入城,接替了军事重地,临时政府设立在了帝国军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