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动过。”林玫笃定地说,“你确定吗?真有人给我下毒?”
她似乎仍不太相信有人会以这种方式对她下手。
“氰化物是一碰就死。”餐桌对面的贺茂虎开口了,和林玫一样半信半疑,“她一直在喝香槟,真有毒还能站在这里吗?你们怕不是搞错了。”
另一桌的辛迪秉着保镖的职业操守,也过来查看了一番,对凌峰点了点头:“是氰化物没错。”
“哇喔。”凌峰好整以暇地左右看了看,被看到的小老板不是摇头就是摆手,忙不迭地撇清关系,最后凌峰还是把视线移到了贺茂虎身上,意味深长地说,“有意思了。”
不动声色地观察完所有人的反应,贺亦巡叫了一声:“许教授。”
听到这个称呼,其他人都面面相觑。
许培也是微微一愣,因为之前贺亦巡这么称呼他都带有反讽的意味,但这次不同,贺亦巡似乎放下了对他的戒心,暂且认可了他的专业身份。
“除了地上,你还闻到哪里有这股味道?”
许培闻言心领神会,闭上双眼感受起了空气中的气息流动。
浅金色的丝线以碎裂的香槟杯为起点,犹如机场航线图一般,分散向无数个方向。
有的在桌腿之间穿梭,最后在一处鞋尖戛然而止;有的直冲云霄,够到了遥不可及的衣袖。
溅起来的酒水都有相应的去处,但除此以外,整间餐厅里就再无苦杏仁味。
“没有。”许培睁开眼,摇了摇头,“只有香槟杯里有。”
这意味着用来下毒的容器不在餐厅里,凶手身上也没有沾着毒物,贺亦巡想要通过气味直接锁定凶手的意图落空了。
一旁的贺骏应是发现了许培是靠嗅觉来辨认毒物,调侃道:“敢情不是嫂子,是警犬。”
惹来了贺茂虎的瞪视:“闭嘴。”
向来只相信自己的林玫不顾礼服的不便,弯下腰捡起一块凹形碎片,闻了闻里面仅剩的一点酒水。
的确有明显的异味。
差点遇害的事实就摆在面前,林玫恍惚地后退了半步,一手撑着桌面以稳住摇晃的身体。
但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她已经从失神中恢复过来。
深色的眼妆加深了她眼中的犀利,下命令的模样比贺茂虎还像幸运号的主人:“查监控,看谁动过我的杯子。”
驾驶室位于顶层,拥有整个游轮最佳的视野。
监控台只设置了一个操作位,容不下八九个人同时查看。最后只有贺茂虎、林玫、凌峰以及贺亦巡和许培留在台边,其他人要么去抽烟,要么等在一旁,边看风景边聊天。
监控画面倒退回餐会刚开始的时候,林玫离得最近,伸出食指按在屏幕上:“是我。我来了。”
餐厅里只有两台监控,一台靠近前厅,vip的区域非常模糊,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另一台靠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林玫在随机走动的服务生手里端走了一杯香槟。
“我是随机拿的。”林玫啪地按下空格,暂停画面,“这可能是一起无差别杀人。”
“不。”贺亦巡点按空格,让画面继续播放,“你说你后面还喝了香槟。”
刚拿到香槟,林玫就抿了一口,排除了是服务生下毒的可能。
后面的画面就有些混乱了,林玫端着香槟四处应酬,一会儿跟这人打招呼,一会儿跟那人寒暄,有好几次杯子都消失在了监控画面里。
再后面,贺亦巡和许培来到了vip区域。
林玫应酬得差不多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自此再没有碰过香槟。
等所有人都入座开始用餐后,她端着香槟杯和勺子站了起来,而许培上前打掉了她手中的杯子。
以上就是完整的过程。
把监控倒回混乱的应酬画面,林玫挨个指了一圈自己身旁的人:“我不觉得这些人会给我下毒,我没有损害过他们的利益。”
“这可不好说,林市长。”凌峰推了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慢条斯理地说,“你拟定的那些政策,就算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对我们来说也有很大影响。”
“你真觉得你事先打个招呼,大家心里就没怨言了吗?”
林玫的自信有所松动,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我昨天遭到枪击,今天就来表态,还不够有诚意吗?黎梦兰的政策更加激进,我已经是你们唯一的选择了。”
“可问题是,事是你们两口子惹上的。”凌峰看了眼贺茂虎,“幸运号已经出过很多次事了,失踪、性侵、器官交易……都是因为无法监管造成的,而给它这项特权的人是你,林市长,你签发了幸运号的赌场牌照。”
“老弟,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贺茂虎缓缓开口,厚重的嗓音自带威严,“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在滨市打拼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
“我就这么一说。”凌峰耸了耸肩,收起了话里的锋芒,“林市长想不出是谁,我只是好心提醒一下,有动机的人多的是。就算是虎哥那边的人,也说不准有别的心思。”
“不可能是我的人。”贺茂虎冷哼了一声,态度轻蔑,就差没直说凌峰在放屁了。
然而林玫却有所动摇,看着监控画面里的人陷入了沉思:“是他吗?还是他……”
许培不方便插话,用胳膊肘碰了碰贺亦巡,小声说:“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贺亦巡从监控上收回视线,看向许培说:“你是说下毒的时间节点。”
“如果应酬那里有人下毒,我应该立马就会闻到。”许培回忆着当时的细节,“但我闻到的时候,她已经坐回座位了。”
“这里是很奇怪。”贺亦巡拿过鼠标,把时间轴拉到林玫准备回座位的前一刻,“你看这时候她都还喝了一口香槟。”
“对,我确实喝了。”林玫回想起这事,一下又有了自信,“这说明下毒的人不是我应酬的那些人。”
但自那之后,就没有人再碰过林玫的杯子,没几分钟后,杯子里凭空出现了氰化物,这是非常诡异的点。
“那谁下的毒?”凌峰随口道,“鬼吗?”
贺亦巡暂时只能想到远距离投射。
又或者现场还有其他线索,但由于不是专业侦察人员,许培给遗漏了。
“不会是鬼,只会是有人搞鬼。”许培说,“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下毒的人一定在餐厅里。”
贺亦巡也是同样的想法。
或者说得再准确些,下毒的人就在林玫身边。
这时,驾驶室外突然响起了贺骏的声音:“你他妈的给老子松开!”
紧接着是“砰”的一声,以及贺骏的怒骂:“操!”
贺茂虎正思考着下毒的事,不耐烦地转身朝驾驶室外走去:“怎么了?”
“这贱人打我!”贺骏吃了个过肩摔,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
被告状的辛迪倒是很淡定,只对跟过去的凌峰解释:“他摸我屁股。”
凌峰好笑地“哈”了一声,掏出烟盒点了根烟,一脸看戏的模样:“贺少,你真的很有想法。”
“穿紧身衣的骚娘们儿不就是拿来摸的?”贺骏的气焰无比嚣张,明显是仗着这是自家地盘。
然而贺茂虎却嫌丢脸一般,劈头盖脸地呵斥道:“够了!”
“我说没说过你再不管好自己早晚死女人手上!”
贺骏一脸不服气,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周晔赶忙拉了拉他,安抚道:“行了贺少。”
这一出闹剧很快落幕,原本分开的两拨人变成了三三两两在一起,贺茂虎也点了根烟,问起了凌峰对地盘划分的想法,林玫和马竞则聊起了刚才监控里看到的内容。
从驾驶室外的栏杆往外望去,一轮圆月静谧地挂在半空,迎面吹来的海风带着些许凉意。
许培搓了搓双臂,问贺亦巡道:“你觉得凶手还会下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