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许培点了点头,“餐桌姑且可以用来使用笔记本电脑,但她的工作不止是撰写文字,还要使用相机,甚至乔装跟踪等等,这样的环境是不够办公的。”
“除此以外,还有一点也很奇怪。”贺亦巡说。
“你是说她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发现有人跟踪就改了道。”许培说。
“如果换作是你,你会因为有人跟踪就改变行程吗?”贺亦巡问。
“其他情况下有可能会,但去机场一定不会。”许培说,“按理来说,机场是很安全的地方,不用担心遭遇不测。并且坐上飞机后就可以去另一座城市,跟踪的人更找不到,为什么要改变行程?”
“所以,”贺亦巡说,“她可能根本就没有打算去其他城市,只是想给跟踪者营造她准备跑路的假象。”
“而且她让司机停车的位置刚好是没有监控且人员密集的地方,这也太巧了,我更倾向于她是提前规划好了路线。”
“你注意到她的行李箱了吗?”贺亦巡问。
“行李箱怎么了?”许培还真没注意。
“一开始看到她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电子设备,我第一反应是她放箱子里带走了。但看了她下楼的监控,我发现这个箱子很轻,轻得接近于空箱子,所以电脑和相机之类的东西应该没有在里面。”
“这更说明她带箱子去机场就是个幌子。”许培说。
“那么问题来了,她的办公设备到底在哪儿。”贺亦巡说,“找到她的工作室,就能找到她的藏身之所。”
许培问:“你注意到监控里那个人了吗?”
贺亦巡挑眉:“你也注意到了。”
自从朱明菲失踪后,她隔壁302的住户突然经常出门活动。
再结合管理员提供的建筑图——
这栋公寓几十年前是一栋酒店,以前的酒店流行两间房打通,形成一间套房,所以301和302中间原本是有一扇门的。
后来改做长租公寓后,套房中间的门都被封死了。但后砌的门若要和整面墙一起挂网、刷腻子,翻修成本会很高,老板只是用砖和水泥堵好了门洞,贴了一层墙纸,因此想要重新把门打通并不困难。
两人的指尖不约而同地按在图纸上302的位置。
“朱记者。”贺亦巡叫道,“你在听吧。”
贴着墙的衣柜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柜门从里面打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从挂着的衣服中冒出头来,朝两人招了招手:“来我这边。”
两人对看了一眼,是朱明菲没错。
和出门时成熟的打扮不同,她梳着丸子头,穿着卫衣和工装裤,若不是眼角和嘴角的皱纹,很难看出她已是四十多岁的年纪。
不过她这样的记者,乔装是基础技能。所以在监控里看到302突然有个年轻女人开始出入,贺亦巡和许培都想到了这可能就是朱明菲。
她应是把乔装的工具装在行李箱里,等司机把她放到没有监控的地方,就在避人耳目的角落扮成年轻女人,接着把箱子丢到了垃圾箱里。
——她的路线都是提前规划好的,所以换装的地方和扔箱子的垃圾箱肯定也是她规划中的一环。
之后再回到公寓,以302住户的身份进出,这样朱明菲就消失了,而跟踪者也会觉得朱明菲有跑路的打算,不会再来公寓监视。
就这样,最危险的地方变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302的结构和301呈景镜像翻转,不过不同于301的邋遢,302的凌乱中充斥着某种秩序。
墙上贴满了照片和简报,错综复杂的红线堪比机场航线图。书桌上,一台显示器闪烁着公寓的监控画面,一台显示器铺满了罗恩葬礼上的偷拍照片。茶几上放着假发、变声器等乔装工具,还有伪造的工作证等证件。
301给人的违和感消失了。
302才像朱明菲的住处。
“贺sir,我认得你。”朱明菲掀开沙发上的毯子,让两人坐下,去冰箱拿了两瓶水,“你怎么会来找我?”
“你被致进会的人跟踪了吗?”贺亦巡问。
“对。”朱明菲奇怪道,“你已经知道这事了吗?”
“我猜到林玫可能会找你麻烦。”
“没办法,我一直在调查夜魅的事。”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贺亦巡和许培对看了一眼,放慢了语速问:“夜魅?”
朱明菲面露诧异:“你不是因为夜魅的事来找我的吗?”
“我找你是因为二十年前的甄礼案。”贺亦巡说。
两人的话牛头不对马嘴,朱明菲回忆着当年的案子,莫名其妙地问:“那案子怎么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在贺亦巡面前,没有人能先从他嘴里问出信息。
朱明菲本来也没想隐瞒,说:“前阵子滨市警方打掉了贺骏手下的一条毒品线,贺sir你应该知道这事吧。”
这件事许培也知道。
在游轮上拿自助餐的时候,贺亦巡诈了一下贺骏,贺骏便着急忙慌地吩咐手下赶紧转移毒品,结果被蹲守的警方抓了个正着。
“贺骏用毒品控制年轻男女,在他们身上纹上魅魔纹身,逼他们成为X奴,供致进会高层娱乐。”说起这些事,朱明菲脸色凝重,嘴角的木偶纹阴影更深,“这些X奴就叫做夜魅。”
尽管已经知道滨市的黑色产业很发达,许培还是被这种事震惊到了。
他看向身旁的贺亦巡,用眼神质问:高级警司这都不管?
贺亦巡读懂了许培的眼神,皱眉道:“我才知道。”
“早些年我在一家酒吧埋伏时听到了关于夜魅的传闻,但一直没有掌握有用的线索。”朱明菲说,“不过最近贺骏不是死了吗?他手下好多人也因为贩毒被抓,现在夜魅处于‘散养’的状态。我好不容易找到关系联系上了他们,但也因此被致进会的人盯上了。”
原来如此。许培心想。
竟然跟甄礼没有任何关系。
朱明菲说完夜魅的事后,这才问:“甄礼案又是怎么回事?”
“我最近在调查这起案子。”贺亦巡说,“你能描述下当时的经过吗?”
“我想想。”年代实在太过久远,朱明菲努力回忆着说,“当时我是滨市电视台的新人记者,每天的工作就是出去跑新闻。有个叫司蕾的宇宙学家联系到我,说要曝光致进会的一些事,跟我约好周末下午去她家见面。”
“不过在见面的前一天晚上,她又联系我,说可能有不好的事发生,以防万一,让我带个警察过去。第二天我按照约定去了警局,说有一些情况要举报,一个警察便跟着我去了滨大的教师公寓。”
“我记得我和警察刚从电梯出来,就听到有人在使劲拍门,喊着什么‘谁在外面’,我一看门牌号,就是司博士家。”
“我们在外面推了推门,完全推不开,门明显是锁死了。但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甄礼突然把门拉开了,我们三个面面相觑,都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后面就是我和警察看到了客厅里司博士的尸体,警察逮捕了甄礼。我去做了几次笔录,再后来就听说甄礼被判了无期。”
一口气说到这里,朱明菲缓了缓,问:“所以甄礼案果然有问题吗?”
贺亦巡问:“你为什么说果然?”
“直觉吧,门锁的事总让我介怀,如果甄礼是真凶,没道理把自己锁在里面。”朱明菲说,“还有法庭没让我出庭作证,我也觉得有问题。明明门锁这里有很大疑点,律师好好打的话,应该是可以打成无罪的。”
其实审判已经被致进会操控,没让朱明菲出庭才是正常的。
许培问:“之后你还有关注这件事吗?”
“没了。”朱明菲说,“那时候我才刚大学毕业,都不知道致进会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台长命令不准报道这事,我也就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