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挺安静,栾也一直闭着眼睛,樊青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直到回到村里,对方才睁开眼,眼里根本没有困意。
要看要到家了,栾也才开口:“这里要收快递的话,写什么地址才能收到,待会你发我一个。”
“地址一般写到村,姓名和联系方式写好就行。”樊青回答。“但拿快递的话得去镇上服务点,他们不送过来。”
挺麻烦,栾也有点惆怅。
如果只是他自己想要拍照,这件事估计已经夭折在今天上午走完最后一家店以后了。但是现在,他只是点点头:“知道了。”
“可能会用你的联系方式。”栾也说。“到时候你去拿就行。”
樊青只愣了一秒,立刻点头:“好。”
回到楼上时间还早,栾也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等到太阳渐渐西移,才拿过放在一旁的手机。
樊青的地址已经发过来了,栾也复制了一遍,又点开添加朋友,输入了一个手机号。
查找到的微信显示了一串阿拉伯文昵称,栾也把备注改成了许颂,点了添加好友。
发过去的验证信息也很简单,只有两个字:栾也。
过了五分钟左右,手机震动了两下。栾也低下头,聊天框显示:我通过了你的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
还没看完,语音通话页面已经弹出来了。
栾也叹了口气,接通开了免提:“喂,是我。”
对面那头足足寂静了五六秒才开口:“我真是操了。”
栾也听笑了:“至于吗,这么惊喜?”
“刚从摄影棚出来,还以为诈骗都智能成这样了。”许颂没理他这茬,压低了声音。“你现在在哪儿呢?”
栾也不答反问:“你在哪,还在上海?”
许颂“啧”了一声:“你问我还是我问你呢?”
“我问你。”烟放在书桌上,栾也抽了一根放进嘴里,回答得很干脆。
“你要不乐意就挂了。”
隔了几秒,对方回答:“在。”
“帮我个忙,我给你发个清单,你帮我把上面的东西买齐,然后寄过来。”
栾也不和他废话,点开备忘录截了个图发给对方,又把刚才复制了的地址也一并发过去。
“寄这个地址和联系人。”
对方估计扫了一眼,片刻后才问:“你在国内?”
栾也拿过打火机,把烟点燃,在淡淡的白色烟雾里回答:“嗯。”
许颂沉默了片刻:“柏明川前段时间找过我,问你是不是回国了,我说我不知道。”
“挺好的。”栾也笑笑。“下次他再问也这么说。”
“他还说要是你和我有联系,让我记得和他说一声。”许颂接着说。
栾也没说话。
电话那头许颂的声音有点无奈:“我知道,肯定不会告诉他。”
栾也这才开口:“你肯定不会,不然我也不会第一个联系你。”
许颂笑了:“真行,还能记得我号码。”
“就那几个朋友,在国内的只有你一个,有什么记不住的。”栾也笑了笑,“总不能打给柏明川吧。”
栾也能听见许颂好像关了个门,声音稍微正常了点:“你们……闹掰了?”
“我配吗?”
栾也靠在椅子上,透过窗户去看外面的雪山,语气有些发冷。
“一般人不都觉得我罪孽深重,他以德报怨吗,都快把他形容成耶稣了。”
栾也垂眼,弹了弹烟灰。随着他的动作,左手上的黑色皮绳往下滑落,隐约露出狰狞的伤口。
“欠钱或多或少还有个数,我欠他家一条命呢,这辈子都还不清。”
“……不至于。”许颂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叹气。
“那你不声不响就跑了……”
“感觉还不上了。”栾也笑了两声,但眼睛里没什么情绪。
“不行就让柏明川弄死我算了。”
电话那头的许颂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行了,什么死不死的,当初的事和你也没多大关系,那时候你也才十九。”
栾也垂眼,没应声,许颂紧接着转了话题。
“你要的这些东西我估计得跑一圈,大概三四天吧。买齐了寄给……这个叫樊青的,是吧?”
栾也:“对。”
“不能直接寄给你?”
“虽然我相信你,但还是不想让你知道我的号码。”栾也说,“很麻烦。”
“知道了。”许颂有点无奈,但也没介意。“这人谁啊,新认识的朋友?”
栾也笑了笑:“算吧。”
朋友吗?
栾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东西寄给他,但别给他单独打电话,别和他打听我。有事找我就发微信,别烦他。”
第26章
许颂是栾也上大学时认识的朋友。那时候他们同在圣地亚哥拍落日,栾也刚接触摄影,对方已经入门好几年。后来许颂回国开了工作室,专门接杂志名模的拍摄,人脉四通八达,过了三天,就发消息告诉栾也东西买齐了。
“你要的那两个镜头缺货,我请一个朋友从香港带来了,昨晚刚到。”
许颂估计还在工作,语音四周的环境乱糟糟的:“已经给你寄过去了,快递说下周一能到。”
栾也真心实意道了谢,让对方算算花了多少钱。隔了一会儿许颂才回复。
“不着急,你先用着。”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来一条。
“柏明川肯定还会找你,找个时机你还是和他聊聊吧。不管怎么样,认识了这么多年。”
栾也看了半天,没好意思拂他的好意,没再回复。
许颂其实说得有道理。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柏明川的时候15岁都还没到,初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崭新的寄宿家庭,让彼时还算年少的他有点像惊弓之鸟。
寄宿家庭的父亲是美国人,工作原因经常出差。母亲是美籍华裔,姓柏,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几次说让栾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但栾也依然一连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那天晚上他睡到一半又惊醒,想下楼去餐厅喝水。又不敢开灯怕打扰到别人休息,摸黑到了楼下,刚拿起水杯,黑暗里门外传来声响,好像有人在开门。
出国前满脑子都是美国治安问题的栾也警觉地转过头,动作太大导致杯子打翻在餐台上,滚了两圈掉进地毯里。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黑暗里对方看起来人高马大。
栾也惊恐地抬头,还没来得及喊人,对方随手打开了灯,室内灯火通明。
门口的人西装革履站在原地,皱起眉看了眼水淋淋的餐台和地毯,又去看一旁栾也。
那个人就是柏明川,当时他大学刚毕业。
从那个时候开始,栾也叫了柏明川快十三年大哥。这十多年里,栾也真的感激过柏明川,也是真的恨过他。
这两种情绪有时是逐渐过渡,但也有很多时候是共存的。
厨房里饭菜香飘了出来,木阿奶从窗子里探出头,冲着院子里的栾也喊:“吃饭了!去叫小乔!”
栾也叹了口气,站起身。
他知道跑不是办法,都是成年人了,自己某一天必须坐下来和柏明川坐下来聊聊——但是现在不想。
再说了,现在他还挺忙的,那么多人等着他拍照呢。
“四十多,五十来个吧。”木阿奶吃饭的时候也兴致勃勃,“都在我这儿报名了,我说我得先回来和你说一声。”
她问:“是不是有点多了,你忙不过来吧?”
“分两天拍,应该能拍完。”栾也略一思索,“就是后面修图打印之类的会慢点,得等几天才能拿。”
木阿奶一听就放心了:“那没事。又不是拍了照就等着死呢,都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