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简对此不太得劲儿。虽说她见过余寻光吧,但是近距离接触跟远距离观望肯定是有差距的,更不要说导演还一直在给她洗脑,让她“爱”黎耀川。
她都没见过黎耀川,怎么爱?
跟随着她来拍戏,以助理身份陪伴她的闺蜜给出建议,“不如你就把他当成你男朋友?”
文简试想了一下,恐惧地摇头,“不一样,我男朋友才没有这么渣。”
誓死捍卫男朋友的名誉。
好在,这种焦虑没有持续多久,在4月,她终于见到了余寻光。
第一眼见到余寻光的时候,文简看他挺和气,是那种没有架子的人。
第二次见余寻光,是她在拍摄现场,隔着距离以杜晚舒的眼光去看他。文简不知道自己看的是黎耀川还是余寻光,总归,那种画面上的美感让她有种轻微地头昏脑胀。
第三次见余寻光,是看他和同组演员排戏。
文简第一次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因为她知道把握住人物精髓的余寻光是真正的演员。
第四次——没有第四次了,因为第三次之后,余寻光就直接在片场杠导演了。
这是多么大的反差呀,文简对他的形象再一次改观。
“他好有性格。”她收工回到房间之后这么跟闺蜜说。
闺蜜分析,“正常啊,有才华的人都有性格。而且我听你讲的话里话外,这个余寻光典型清高得很,放古代,他绝对属于那种会饿死的人。”
文简抱着枕头,她坐在沙发上,身子不自觉摇了两下,“我意外的是林导居然没有生气。”
换作以往,她是会坚决维护聂梵在片场的地位的。
闺蜜皱着眉头,也不理解,“可能林导也觉得他说得对?”
文简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我在想,他说的「演员的创作欲」具体是什么。”
很奇怪,余寻光今天对聂梵说的那段话,她记得特别清楚。
她心不在焉地,想了一整天,为此还挨了林汝芸的骂。
挨骂了她也没办法不在意。
为什么导演只是不让余寻光思考,他就生气了?
「演员不是导演发泄欲望的工具」——什么叫工具,谁是工具?
没有思想的人是工具。
文简想到进组这么多天,她很多镜头都是导演演一遍,她再演一遍,并且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做得很好。
从业生涯中,她有很多场难以发挥的戏,都是这么“演”过来的,她以前从来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就像小时候的文艺汇演,她就是这么跟着老师演。
可她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她还从表演学校毕业了,她也属于“专业”的那一类人。
有很多之前没有注意过的事,瞬间在文简脑海中明晰。
今天那个来客串的女孩子,她在排戏的时候也是有自主想法的。
文简以前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现在她明白了,她就是余寻光口中的「工具」。
她有些难过,一想到自己就算思考也不知道该怎么演,更难过了。
现在再想想,她为什么会在聂梵和林汝芸面前怂怂的,不就是因为她其实知道自己没本事,而惧怕于导演的专业和权威吗?
原来她的身体已经在她的大脑明白这个道理之前,帮她做出了反应。
她真该退圈啊,她怎么配做演员的?她侮辱了这份有价值的职位。
闺蜜看她情绪低落,不确定地问:“文简,你在难过吗?”
文简扁了扁嘴,哼哼唧唧地说:“我需要哭一会儿。”
“那我先回房间。”闺蜜贴心的给出她空间,起身走到门口。
她又突然惊呼一声,用很小的声音喊:“文简,别伤心了,快来,有情况!”
文简本来在酝酿情绪呢,一听,瞬间精神,把枕头一丢,汲着拖鞋跑到门口。
闺蜜一脸震惊的指着猫眼,文简凑上去一看,只见余寻光带着助理站在对面那个房间的门口,他手里抓着的应该是剧本。
文简房间的对面是聂梵的房间。
闺蜜哑着声音说:“半夜敲导演的房门,潜、规、则。”
文简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余寻光他……他不用这样吧?他有人捧的。”
闺蜜不信,“娱乐圈捧人的花样可多了。”
文简不确定,她凑上猫眼继续往外看。
聂梵房间的门从里面打开,导演在一米八几高个儿的演员面前,显得有些弱小。
他们说了什么,余寻光进去了,门却没有关上。不一会儿,他的助理走出来,敲响了旁边房间的门。
林汝芸阴沉着脸开门,她一手抓着一件外套,一手拿着剧本,直奔文简这儿来了。
“文简,开门!”
文简畏畏缩缩地把门拧开,透出一条缝,歪着脑袋露出眼睛,“……林导。”
“不看手机干嘛呢?”林汝芸一边穿外套一边呛她,“收拾好过来,开会。”
等林汝芸进了聂梵的房间,闺蜜问:“开什么会,你们剧组的钱用完了吗?”
“不是,”文简咽了咽口水,“应该是磨剧本。”
“这不是加班吗?”
“对啊。”
天知道,她还能有这待遇。
文简赶紧跑回去,翻出自己贴了花里胡哨公主贴纸的剧本,披了件外套就要出门,“亲爱的,你先睡吧,我工作去了,啵啵。”
闺蜜皱着眉,她发现文简做演员也挺不容易的。
开机一个多月,文简第一次走进聂梵的房间,缩头缩脑,像只误入狼群的小鸡崽。
她进了导演房间里的会客室,第一眼看到是有些呆滞的聂梵。
她像是睡到半途被人强行喊起来。
与明明已经工作了十几个小时,却还精神奕奕的余寻光形成鲜明的对比。
林汝芸脸上也略显疲惫。她在文简进来时,正揉着太阳穴。
文简“咳”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后,她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小心地坐下,露出一个僵硬且虚假的微笑。
余寻光的助理问:“编剧老师要请过来吗?”
聂梵吸了口气,恢复了一些精神,“她明天一大早飞机,你放过她吧。”
余寻光陈述出一个事实,“她要走。”
聂梵说:“她对你很满意,她说接下来的事她不管了。”
蒲月比不得年轻人,她可是个60来岁的老太太,这么多年一直养尊处优地,哪里跟得上剧组昼夜颠倒的工作强度?
她是来看男主的,结果她很满意,自然可以放下心离开。
余寻光点了点头,开启工作话题,“在来之前,每场戏我都揣摩过。”
聂梵想起他今天第一种镜头的三种演法,“看得出来。”
林汝芸这时候终于把撑着脑袋的手放下,她的眼神恢复了锐利,“我很好奇。她之前说你是一个很正经的人,但是你今天戏里的眼神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要上干货了吗?文简竖起耳朵准备偷师。
“我去学了一些昆曲里的表演形式。”
“加重眼神?”
“对。在我的一些预想中,部分镜头对于脸部的着重会比身体的表现要多,而脸部的表现主要体现在眼神。”余寻光说完,望向聂梵确定,“我应该没有想错。”
聂梵点了点头,她的分镜头确实是这么设计的。
所以她会看中余寻光。
因为余寻光的眼神戏是内娱年轻一代里的绝无仅有。
聂梵至今仍记得《与善同行》里,宋启丰和真正的许凤才相认时,在雪夜里的那场哭戏。
哪怕是戴着眼镜,还是有度数的眼镜,都挡不住他目光里的神采和情绪。
林汝芸却起了心,“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余寻光说:“我看过聂梵导演的作品,我知道她是不甘于俗气的人。”
文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她看见了微低着头的聂梵有个一闪而过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