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寻光哆嗦着嘴唇说出一个理由,“程秘书……”
易崇瞬间明白,赶紧接过话,“对,程秘书,程秘书太可怜了。”
越说余寻光越想哭。
他不仅为程秘书哭,他还带着陈医生的份一起哭。
哪怕已经过去四年了,没有见到陈敏笙这件事仍是余寻光午夜梦回时的意难平。
现在连程俊卿都没见到。
唯二没有见到正主的剧本,还都是朱孟写的。
哀伤的情绪一直维持到晚上,在饭桌上见到朱孟的那一瞬间,余寻光委屈坏了。
朱孟不觉,乐呵呵地过来跟他喝酒。
“怎么样这回,演得开心吧?”
“小余啊,拍摄时我一直没说,怕你骄傲,你不知道,程俊卿就是我专门为你写的。”
“你这回的表现特别亮眼,来,举杯,陪我喝一个。”
余寻光如他所愿,喝了酒。他低下头时,才叫朱孟看清他通红的眼。
朱孟“呀”了一声,“这是怎么了?”
他四下望了望。杀青宴上,各处觥筹交错,大家都在忙着社交。余寻光的好朋友王文质是个善于交际的,这会儿被人硬拉着,动弹不得;余寻光的经纪人呢,又被制片人绊住。
朱孟见没人注意,把余寻光带到了外边。
这回《官运》聚餐的点是个农家乐。出了餐厅,外头是一个农家小院。有围墙遮蔽,不怕人拍。
朱孟给余寻光递了根烟,和他坐在台阶上。
11月的沪市,难得能在晚上看到星空。
今天还不算冷,朱孟摸了摸余寻光的手,热乎的。
亲昵又关心的举动让余寻光的眼泪终于落下。他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出心里话,“朱老师,我觉得你对程秘书太残忍了。”
朱孟知道自己即将受到一位入了戏的专业演员批判,他点了点头,不说半句反驳。
余寻光便流畅地说了起来。
他道出自己对程俊卿的理解,分析自己对一些重点戏份的想法,到最后这些点落在结局上。
“太痛苦了。”
程俊卿真的什么也没得到,甚至别人有的跟“知心好友”见面的机会,他也不曾拥有。
余寻光喜欢程俊卿,程俊卿肯定也像他那样喜欢他。
对于程俊卿来说,余寻光是严子龙和魏杰诗的结合,他怎么会不想见他?
“还有陈敏笙……”
余寻光用右手虎口捂着眼睛,夹着烟的左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他在这一刻,真的很讨厌朱孟。
不管他的戏再怎么有深度,再怎么好,余寻光这会儿都只有一个念头:“朱老师,我再也不要演你的戏了。”
他话音刚落,朱孟就重复确认:“真的啊?真的吗?”
余寻光吸了口气,憋了半天,又叹气说:“假的。”
好剧本给到他,他怎么可能不演?
但是就是难受。
朱孟能看出余寻光现在最需要的东西。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温声细语,“小余,谢谢你能这么喜欢我创造出来的孩子。”
他如何不能理解,余寻光的痛苦来自于爱?
“《风雅颂》已经过去4年了,这部戏给了很多人美好的回忆。”朱孟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忍不住笑:“你暑假参加的那个演戏综艺我也看了,当我看到你因[陈敏笙]的草率而落泪……小余啊,你知道我那时的心情吗?”
那时候,朱孟就彻底把余寻光也当成了和自己同等地位的创造者。
他甚至在《官运》开机时也想过,余寻光能对陈敏笙记忆犹新,他又会为程俊卿难过成什么样?
不是说一定要看到他掉眼泪,朱孟在意的是余寻光那颗认真的心。
朱孟的语气里满满都是欣赏,“小余,你跟我认识的所有演员都不一样,真的。”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像余寻光那样把文字创作出来的角色,当成活生生的人。
“完美的存在是有必要的,缺陷自然也应该是有用的。我想,程俊卿的生命哪怕短暂,但每一天,他也都有在认真的活。他的死亡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会后悔。如果有下辈子,程俊卿一定能够活得同样精彩。”
朱孟发出衷心的祝愿:“斯人已逝不可追。小余,他会希望你能够开心的,你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啊。”
心情得到发泄,再得到朱孟温柔的疏解,余寻光心头的大石头好像挪开了些。
沉默着把手里的烟抽完,余寻光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朱老师,下次你有戏,我还要演。”
朱孟失笑,半是认真地说:“下次让你做主演好不好?”
余寻光觉得自己不能够答应得那么快,“还会死吗?”
朱孟慎重地说:“我考虑考虑。”
如果余寻光现在能发弹幕,他一定要在键盘上打出:[大大,请手下留情]。
心情排解好了,余寻光跟着朱孟进屋。
没走两步,朱孟就被蔡亚禾拦住了。余寻光向他点了点头,和他打了个招呼,自个儿回到主桌。
他几乎是刚坐稳,邬震启就端着酒杯过来敬他,“来,余老师,向你道歉。”
他似乎是喝多了,舌头都被酒水泡大了。
余寻光先抿了一口酒,才问:“为什么道歉?”
邬震启顶着通红的脸,傻笑,“拍完《贞观长安》后,我欺负你年纪轻,怂恿你干坏事。”
余寻光脑袋卡了一下,险些没把他说的话和做的事对上。
他被欺负了吗?
是说,当时邬震启担心他会演不好程俊卿的那些话?
邬震启似乎是不打算走了,他一个踉跄,在旁边坐下。
余寻光又跟他喝了一口,才说:“导演。没事儿,我年轻,受到质疑是正常的。而且……体验生活很有用,你的建议不算白提。”
虽说可能对他见世面没有用吧。
张第源虽然没带他去见什么黑暗面,但是他带他玩的那几次,余寻光也观察到了沉浸在享乐中的青年男女是如何放纵自己心情的。
“不会有没有用的体验。”余寻光和他碰了碰杯,又喝了第三口。
邬震启的眼睛都红了,无他,羞的。
他不是那种会故意欺负善良人的人,他却这么做了。
“余老师,你很不错,真的。”邬震启大力拍着余寻光的肩。他喝醉了酒,大力也使不出力,反倒是让自己手掌一片发疼。他把杯子里的酒水全干了,在痛苦中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小看你,真的。这件事,哥哥帮你担下了。”
他的话含含糊糊的,余寻光也没理解他在说什么。很快,旁边的叶峻深和谷四民也都来敬他。
那一次邬震启撺掇余寻光,他们都是没有发表意见的目击者。
没有道歉,就是喝了两口。
千言万语都在酒里。
余寻光在这种场合跟人喝酒都是微抿一口,等到酒局散场,他也只是微醺。
王文质却醉得不行。
余寻光和易崇合力把他扶回房间,给他收拾好搬到床上。离开时,余寻光还打电话跟嫂子侯悦汇报了一声。
轻手轻脚从王文质的房间里出来,“咔嚓”一声,对面的章晔听到动静推开了门。
“回来啦?”
人多的地方,哪怕是杀青宴,章晔向来也是不去的。
这里离他家比较远,他也没有回家。
他等到现在,就是在等余寻光。
他看出余寻光下戏时状态不算好,特意留下来,想给余寻光做心理疏导。
以两个人的交情,自然不用多客气,余寻光直接钻进了章晔的房间。
这天晚上,他们聊到频频打哈欠才各自回去睡觉。
余寻光想,他是幸运的。
他被人照顾着、在意着、重视着,所以他从来不会被坏情绪包围。
这一夜,好梦。
第二天,收拾东西返回京市。余寻光没歇两天就要去乘风开会,跟着准备《梦里三千》的宣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