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寻光撇了撇嘴,拿起筷子。
聂梵见他吃下第一口鱼,点头,掏出一份文件摆在桌上,同时说:“年年有鱼,开机大吉。事事顺利,万事如意。”
余寻光下意识去望她拿出来的东西,“开什么机?”
聂梵拍了拍最上面的那份名为《关于灵异恐怖类型片作品管理办法》的文件,“新电影,灵异片。”
林汝芸帮忙补充,“她早就想拍了。你有时间的,对吧?”
余寻光望向聂梵,没忍住,那句话脱口而出,“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那个晚上,就做了个被女鬼追的噩梦吗?”
“真的吗?”聂梵眯眼,满意,“原来我们是如此的心有灵犀。”
“见鬼”的心有灵犀啊。
余寻光现在怀疑那或许还是个预知梦。
他拿起那份文件,轻微一扫,做大致阅读,“上头怎么突然之间允许拍恐怖片了?”
林汝芸笑得嘲讽:“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不过,再不开放这种题材,故事和文化都要被韩国人偷过去拍成他们本土的东西了。”
聂梵的语气倒是正常:“文件是2月11号出台的,今年3月1号全国范围内正式实施。”
林汝芸和她对视,“开放当天就有200多部恐怖题材作品立项。”
聂梵回:“可见大家被憋得有多久了。”
灵鹿公司的三位导演都是拍严肃题材的,从来没想到过这方面,也没考虑过余寻光会去拍恐怖片,所以他们也没有把这方面内容拿出来讨论。
在姐俩讲相声的时候,余寻光已经把内容看完了。文件上说,允许开放一切的灵异恐怖题材电影、电视剧。对于这种曾经被禁止的题材,再度开放肯定有限制。比如说,电视剧不允许上星。比如说,宣传和电影的一切相关资源不允许投放到青少年平台。比如说,院线不允许向未成年人售卖电影票之类。
聂梵给出导演们理解的版本:“电影的剧本和成片当然还是会受到严格的审核,同样限制一切关于涩情、暴力、血腥方面的镜头表达。电影系统仍旧是没有分级——那东西确实不太好弄。不过最近几年的平台和软件的青少年模式都做得很好,所以所谓的限制是说,一切开了青少年模式、或者有未成年实名认证的账号,都会被大数据禁止推送这类恐怖题材的视频。”
至于那些未成年不在家长的监管下,从其他渠道看了什么恐怖题材的电影片段,就不属于平台负责范围了。
余寻光觉得,他或许正在见证一个时代,“其实我们从小就从其他渠道接触过恐怖电影。”
“是啊。”
灵异恐怖对小孩来说,具有天生的吸引力。
谁不喜欢刺激的东西呢?
人骨子里就是藏着“作死”基因的。
余寻光舔了舔嘴唇,想到:“这种电影,港城最擅长了。”
讲“鬼”故事,谁能讲得过他们?
聂梵在这方面既不自卑,也没有过度自信,“如何应对审查制度,他们还得练练。不过摄影和拍摄方面,他们确实是行业数一数二。”
林汝芸遭不住他的拖拉,把文件后的剧本抽到前面催促他,“快看,看完了再考虑要不要拍。”
她们都知道余寻光不会拒绝再次合作,所以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剧本问题。
聂梵还说:“你不喜欢这个的话,我还有其他的本子。”
她可是恐怖片发烧友,她现在就想把余寻光喊过来拍。
她一直对余寻光的长相很满意,拍完黎耀川之后趋近于痴迷。这张脸,简直是她试图组建的恐怖世界里的“王”。
余寻光左望林汝芸,右望聂梵,觉得现在最恐怖的是这两个女人。
“我一定要拍这个吗?”如果他有得选……他现在也是有点地位的人,他能拒绝的,对吧?
聂梵了解清楚,“你最近不是没有工作安排嘛。”
余寻光吸了口气,为自己争取,“我本来想去演舞台剧的。”
林汝芸皱着眉,把难听的话在嘴里过滤了一遍才说出口,“你公司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要去演舞台剧?”
没有“骗”到她俩,余寻光略有遗憾,“所以我这不是没去嘛。”
林汝芸轻轻拍了拍桌子,“恐怖片是最好圈钱的你不知道?我们这是在帮你。”
“谢谢,”余寻光可不会感激,“以我的实力,我有一百种保住公司的方式,而且我们现在也没有那么难过。”
聂梵突然想明白了,“余寻光,你怕鬼啊?”
“不是,我没有。”余寻光现在也只剩下嘴在硬撑了。
他觉得这是可以理解的。
声明:恐怖电影没什么不好,他绝对不歧视恐怖电影,他小时候最爱看恐怖片,但问题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如果你们也有一个演完就会去见到角色真人的系统,你们也会害怕的。
他每次去见朋友,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真身过去还是灵魂过去,还是走的是意识流。到时候他拍完了,往那个世界走一趟,见到的是人是鬼另说,要是被什么东西吧唧一口咬掉他半边灵魂,那他就不是完整的余寻光了。
他能去找谁评理嘛。
余寻光一边为那个画面难过,一边打开了这本名为《盛阳之下》的剧本。
柳盛阳是一个带着女儿的单亲爸爸,他在古董街经营着一家古画店。
白天,他是卖不出货的旧货店老板。晚上,各类精怪来到他的店门,只为求一张人形画像……
余寻光看到这里就停止了,完全忍不住内心的吐槽:“《画皮》吗?好陈旧的梗。”
林汝芸毫不拖泥带水,抽掉这本,再从包里拿出新的。
名字还是《盛阳之下》。
余寻光硬着头皮再度展开。
主角还是叫柳盛阳,他这回变成了一家木偶店的老板。他有一个女儿。白天的时候,女儿去上学,去玩耍;晚上回来了,女儿变成木偶,被他拿在手里上色,为四肢打油。
当身体机能恢复了,木头嘴巴还会一张一合的喊着:“谢谢爸爸,谢谢爸爸……”
余寻光看着聂梵,觉得她一定是三流小说看多了。
为什么一定是破店老板和单亲爸爸的设定?
聂梵皱着眉头,“还是不行吗?”
林汝芸不说二话,掏出第三本同样名字的剧本。
主角柳盛阳经营着一家陶瓷馆,每日迎来送往,接待那些权贵。传闻中,他烧出来的陶瓷有辟邪、佳运的作用,因此他的生意一直很好。
其实被浮名和金银蒙蔽了双眼的人们并不知道,柳盛阳是行走在阳间的判官。他手里握着一柄打魂杆,专门去敲击那些作恶多端,心狠作孽的灵魂。他的陶瓷能够一直烧得漂亮,是他往里加了很多人的灵魂——
余寻光深吸了一口气。
好高端的文字。
他无视一脸期待的聂梵,对林汝芸说:“你不能因为溺爱她,就失去了对文学作品的鉴赏能力啊。”
国际大导任性起来是真任性。
林汝芸只说:“我相信剧情再烂,她也能拍好。”
余寻光持不同意见,“她是导演,她要讲故事,她不是摄像师。”
林汝芸快言快语,“这是聂梵写的剧本。”
余寻光想都没想,重申:“我只是就事论事。”
他没想针对任何人。
聂梵沉默半晌,露出有些难过的表情,“我知道一个人不可能什么都能擅长,什么都能做好。”
直面她的失落,余寻光觉得她的情绪来得奇怪,这个剧本如此,林汝芸难道没发表意见吗?
林汝芸压下嘴角,略有得意。她瞥见余寻光正歪头看她,朝他又挑了挑眉。
好嘛,这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合着是自己说不出口,便故意引导他当歹人来了。
余寻光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就这个叫林汝芸的,一等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