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制片有些尴尬地朝他笑了笑。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清楚,只是那么一两句,足够听出后文。投资商们当然明白余寻光的意思,但他们显然是不赞同余寻光的观点的, 所以一时之间都没有人开口。
他们不说,那就让我来说。余寻光这么想着,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我记得当年《风雅颂》播出之后市场里就出现了很多民国剧,有部分电视剧甚至直接把雅君和敏笙的人设拿去用,但是得到的效果微乎其微。《刑事大案》和《大明奇案》火了以后,这种单元探案剧的形式也重回影视市场, 有些项目播得不错,可热度也没有超过这两部剧去。”
余寻光望了一圈,见没人搭腔,便把视线落到那个港商身上,特意用普通话问他:“《群鸦风暴》当年也很火,您知道为什么这部剧少有人模仿吗?”
问到自家门口来了,港商不好再沉默,答到:“这怎么能比呢?《群鸦风暴》是三个电视台,两岸三地一齐出力的心血哇。”
余寻光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总结道:“是的,因为这部片子有特殊性。”
他又转头望向其他人说:“我认为《盛阳之下》的成功也是有特殊性的。当时的情况我还记得,可以说50亿之后的票房全是靠观众们的一腔热血硬冲上去的。当然,我说这些话不是想泼谁的冷水,也没有什么瞧不起大家的意思。咱们这个项目按理来说应该是小制作,却得到了大家的厚爱,我真有些受宠若惊。我们一堆不通经济的人凑在一起,大家应该操碎了心,尤其是杜制片。”
杜制片被点到名了,他再也装不了,微微坐起,回到:“余老师,您客气了。”
余寻光朝他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那么多钱,如何管理,我们是没有太多经验的。潘导为了慎重,还特意把我的助理陈老师借过去,就是因为他仔细,用心。潘导在拍摄期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帮大家省钱,因为他知道,大家投资进来的钱每一分都不容易。”
陈泰英在余寻光说话时还特意往前站了站。认识余寻光的人,当然认识他身边十多年没有换过的助理。陈泰英这么一亮相,前面说出的话的可信度又多了很多。
余寻光的语气依旧十分诚恳,“大家每天工作那么辛苦,为的是什么不必多说。钱,谁不喜欢呢?我也喜欢,但是钱赚起来也不容易哇。电影制作本身就伴随着一定的风险,大家有压力,我也有压力,其实有时候我自己都不敢对作品打包票的。”
“怎么会呢?”终于有人忍不住说:“余老师,我们都知道,观众也都知道,您的片子保质、保量。只要质量上没问题,票房肯定没问题。”
“保质保量的前提是制作方不参与创作,不打乱节奏。这一点云翔一直做得很好,”余寻光又对杜制片说:“虽然是第一次合作,但贵公司的表现很让我期待第二次的合作。”
被他放在眼里的杜制片是真的想拎起毛巾擦一下脑门上的汗。
余老师这是在说实话,还是在说反话?
第二次合作是什么意思?云翔再插手创作,下次不会合作的意思?
余寻光不去管杜制片脑海中的翻涌,他望向刚才开口的那位投资商告诉他:“以前的片子好,当然也是题材好,每部剧都有各自的卖点——当然我不是说《少年之死》没卖点。大家刚才也看过了电影,对内容和表演形式应该也有部分了解。我们这个项目,就是在用小众的表演方法讲一个理想化的故事。诸位都是专业投资人,有自己的审美和胃口,肯定也清楚如今的市场与观众。咱们项目到底如何,各位应该在心里有自己的一杆称。”
有以为投资人给予肯定,“从刚才的成片来看,潘导和武编不愧是专业学院出来的高材生,水平很高。”
导演和编剧知道自己今天只是陪衬,笑笑不说话。
余寻光到底更有底气,直接开口:“您要是欣赏,以后还可以合作嘛。”
投资商便笑笑,“会有机会的。”
看在余寻光的面子,话也不能说太死。
余寻光握了握手里的酒杯,终于说:“潘导呢,对诸位投资商一直都很尊重,他今天在来之前还特意托我问问大家,不知道就按照现在的进度把片子拍完,可不可以。”
有人忍不住,直接问:“真不能做大场面吗?”
余寻光便也认真回答:“文戏,话剧表演形式,特效大场面,我个人觉得这种搭配是和看到老外做西红柿味的臭豆腐一个道理。”
这个比喻太生动了,直接把那位投资人难受得龇牙咧嘴。
这时候,坐在余寻光身边的那个投资商终于动了。他举起酒杯和余寻光主动碰杯,“余老师,您是实在人。”
余寻光向他致意,然后把这一小杯酒一口干了。
“我知道,大家今天能抽时间过来,都是给我面子,我也一直很感激大家的支持。”
又有另外的人起身,举杯,“我听说像余老师这样的艺术家都是有艺术追求的。这回,算我们不懂事。”他抬了抬手,“我喝惯了,我干了,您随意。”
余寻光感念他,还是倒了一浅杯回敬。
第三个人站了起来,“《盛阳之下》要是明年能开第二部,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大项目,您千万记得咱们。”
余寻光不说话,用同样的方式去回。
酒喝了一轮,事情便也这么解决了。接下来大家吃吃喝喝,像没事儿人一样围成一团吃饭,再也不提《少年之死》的二期投资。
宴席到9点左右酒散了。
余寻光这回没送人,而是被投资商们好好地第一个送上车。
潘泽永、武晨远、陈泰英当然是一起离开。
来接他们的是剧组里的人。余寻光一上车后就咳了一声,陈泰英的记忆雷达亮起,立马给他递了瓶水。
潘泽永扒着后座问:“小余,你还好?”
余寻光抬头冲他笑:“鄙人酒量上佳,尚能坚持。”
潘泽永眨着眼睛望着,只有感动。
余寻光不愿意他惆怅,安慰说:“师兄,今天的事你别心上,那群投资人本来就是冲我来的,我去解决也是理所应当。”
按照余寻光的想法,他估计潘泽永是被云翔坑了。云翔就是欺负潘泽永没名声,所以逮着他忽悠。
这事儿他打电话去跟叶兴瑜确认过。云翔为什么那么热衷于拉二期投资,其实就像之前潘泽永考虑过的那样,不外乎是剧组贪污。钱越多,可以做手脚的地方也就越多。
一期投资盖房子的支出就算了,要是真有两个亿的二期投资追加,陈泰英一个人怎么看得过来?有些钱怕是跟着水龙头一起流掉了都没人知道。
当然,这事儿不能怪潘泽永。小潘哥一直是走正路的,邪门歪道他暂时还不能了解。
但余寻光仍是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李恕坤,让坤叔去跟他说。
武晨远心眼多一些,他也回过头问:“师兄,你刚才在餐桌上没答应他们什么吧?”
余寻光抿了抿嘴,笑:“《盛阳之下》是我主演,但又不是我公司的项目,我说了不算,他们知道的。”
“那他们后来是……”
“催我拍戏呢。”
投资哪个项目不重要,重要的是余寻光现在手里没一个大制作。
人在盛名之下,难免会被盛名所累。
余寻光明白这个道理,他并不焦躁,也不会内耗。
他每一次都只会顾及“眼前”。
过了这天之后,剧组照例开工。云翔制作公司换了另一位制片人过来与大家沟通、协商。
聪明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特意去计较。
武晨远这时候提出了一个建议:“要不还是把东方玄幻的背景改掉吧。”
这玩意儿表现上是为了方便电影发行,后来成了制作公司敛财的手段。现在“敛财”计划失败,这种背景也没必要横贯在电影设定里。
他想得很清楚:“要改很容易,甚至不用动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