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月升吓得跑更快,不敢回头,“你不要跟过来。”
许晟要抓他太容易,手一伸就能拎住他的衣服,“从这里跑回去太远了,我们等一等摆渡车。”
“不等!我不跟你坐一辆车。”
许晟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招他这么反感,“我来接你回家让你在同学面前丢脸了吗?”
“不是!”
许晟蹲在草坪上,把不断挣扎的孟月升转过来面向自己,脸上没有丝毫不快之色,耐心温和地询问原因,“那为什么你不跟我坐一辆车?”
他现在才13岁,可孟月升想对话的是24岁,27岁的许晟,已经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
前世种种此刻变得记忆犹新,他永远也不会忘记18岁生日那天许晟把他一个人留在餐厅里,他想给许晟打电话结果发现自己的号码已经被拉进黑名单,他生病发烧想用朋友的手机打给许晟,可是接电话的却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其实许晟要结婚早就有迹可循,女朋友都交了当然是奔着结婚去的,许晟就是这种人,拒绝也毫不留情,不会给一丝一毫的希望。
孟月升抬手揉了揉涨痛的眼眶,“我不喜欢你叫我月儿。”
他的声音很小许晟还是听见了。
“因为月儿听着像女孩儿的名字?”许晟试图拉开孟月升揉眼睛的手。
孟月升说不出口真正的原因,任何许晟好像很疼爱他的举动他都不喜欢。
许晟抓住他两只手,“你不喜欢以后我就不叫了,就叫你月升可以吗?”
“可以。”
许晟无奈轻笑,“现在不生我气了吧?”
孟月升点头,小脸皱得像苦瓜一样,“生,我不会原谅你。”
许晟身体一僵,眉眼染上不知如何是好的忧愁,“真的不原谅我?”
“真的。”孟月升坚定地点头,低着眼并不看他。
好一会儿都没有人说话,孟月升刚疑惑地想抬起脸,眼前的人却突然起身,一只温暖的手落在他的头顶,他听到许晟在叹气,“那就不原谅我吧。”
孟月升怔了一下,抬起脸看着许晟,总感觉他们说的像一回事又不像一回事。
最后两人还是坐了同一辆摆渡车,许晟不等他开口自觉坐到后一排,孟月升见状心里反倒有些不是滋味了。
他永远搞不清楚许晟在想什么,重活一世他也搞不懂,孟月升对许晟来说到底是什么。
摆渡车悠悠驶过绿园的长路,空气里飘着香樟树淡淡的幽香。
许晟坐在后座随时能看到孟月升圆圆的后脑勺,墨黑的头发浓密,能闻到儿童洗发水的奶香。孟月升长大了身上也是牛奶味,因为周敏一直给他用同一个牌子的牛奶沐浴露,他大了能自己买也没有想过要换。
后来许晟也用那个牌子的牛奶沐浴露,因为他发现家里会变得到处都是这个味道,就好像孟月升还在,只是出门了。
他不知道孟月升不喜欢被叫作月儿,骨灰坛不会说话没有告诉他,若是早知道他就不这么叫了。
天天哄想着哪怕一次就好,结果他可能每天都在惹孟月升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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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男孩朗朗的声线干净悦耳,藏也藏不住他的聪明机灵劲儿,让人能想象到他说这话时一定在模仿古人摇头晃脑的模样。
绿园的梧桐树荣了又枯,枯了又荣,人间又走过了五个冬夏。
孟月升气宇轩昂地踩在道具小木桩上,脸上表情灵气十足,幼时就生得粉雕玉琢的脸大了几岁也长开了一些,鼻梁翘挺,眉眼舒展得相当漂亮,黑眼睛又大又亮,像一尘不染的白雪里落了两颗墨玉玛瑙。
绿园小学正在进行六一儿童节文艺汇演,孟月升扮演的是孔子的学生,和他一起演出的还有几个男孩儿。
学校的大礼堂座无虚席,每个学生家里都有两个观看表演的名额,本来许太太要跟周敏一起来的,DV机都准备好了,结果她那不要脸的儿子生生抢走了她的名额,她只能在家等着看录像。
随着最后一个男孩踩上木桩,表演结束了,礼堂响起掌声,男孩们站一排鞠躬谢礼。
许晟手中的DV机从头到尾就对准了孟月升一个人,其他人就拍了个声音,直到幕布落下了才收起机器。
周敏很高兴,刚才鼓掌手都拍红了,“都拍下来了吗?”
许晟眉眼含笑地点头,“嗯,拍得很清楚。”
整场文艺汇演的时间是两个小时,最后所有参与表演的孩子都要一起上台谢幕,到这观礼的人才可以开始离场。
后台不能随意进入,许晟和周敏只能在外面等,这是孟月升第一次参加小学的文艺汇演活动,也是最后一次,因为过完暑假他就要进入初中部了。许晟也走上了前世的轨迹,即将出国留学。
刚才表演节目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跑出来,有些脸上还带着妆。
孟月升出来的有些迟,小脸洗得很干净,额发微微有些湿,看来为了把脸上的妆卸掉他费了一点时间。
“奶奶!”孟月升兴奋地扑到周敏怀里,“我在台上看到你了!”
周敏怜爱地搂着他,“奶奶也看到你了。”
孟月升一个劲地跟奶奶撒娇,对驻在一旁的许晟毫不理会。
还是周敏看不下去了,“你还在跟哥哥生气吗?”
这是孟月升单方面跟许晟吵架冷战的第四天,之所以叫单方面是因为许晟早在四天前就在求和,他根本不理。
类似的事过去五年里早已发生无数次,没有人想得通怎么性情温柔沉稳的许晟这么擅长招惹孟月升,总能把人气得好几天不理他。乖巧听话的孟月升也是只对许晟有小脾气,他模样生得太好,小嘴一撅许太太就会心疼他,数落许晟不让着一点弟弟。
许晟从来不介意,各种小男孩会喜欢的礼物买了又买,但最后往往是周敏调停,只要周敏发话了孟月升就不敢再继续耍小脾气。
他站在许晟面前低着头,不情不愿,“哥哥好。”
许晟摸了摸他的头发,“月升好,想吃舒芙蕾吗?”
孟月升默默咽口水,馋得要死也不吱声。
周敏无奈地摇了摇头,接过许晟手里的DV机,笑着说:“去吧,我会跟太太说的。”
周敏离开后,许晟试探要牵他的手,但被察觉到的孟月升躲开了。
绿园外去年开了一家甜品店,里面每一样甜品都能做得像油画一样漂亮,味道也好,甜而不腻,孟月升最爱吃那家的云朵舒芙蕾,已经吃成了店里的至尊会员。
见他们一起走进店,店员们会心一笑,拿出数量不多的精美赠品送给了孟月升。
“我?给我的?”孟月升受宠若惊地接过蛋糕形状的陶瓷马克杯。
“是喔,这是最后一个了,一直给你留着,终于等到你了。”年轻漂亮的店员姐姐笑意温柔地看向一旁的许晟,“哄好弟弟啦。”
这对兄弟是她们店的常客,一周至少来一次,不来就说明吵架了。
18岁的许晟个子早就超过一米八,怎么看都还能再长。清隽的五官褪去青涩后气质更多了一份沉稳,英挺矜贵,干净地立在那儿不用做什么说什么就极讨女孩子喜欢。
孟月升走到常坐的位置上,对蛋糕马克杯爱不释手,并不看坐在对面的许晟。
许晟拄着脸庞看他玩杯子,轻声问:“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孟月升在看马克杯的勺子,浓密的睫毛又长又翘,小小年纪已经胜雪的漂亮,“看我心情。”
许晟从口袋里拿出一部最新的智能手机,放在桌上轻轻推给了孟月升,“哥哥给你打电话,你要接。”
孟月升瞥了一眼手机,并不稀罕,还是这么说,“看我心情。”
许晟内心有一丝挫败,但很快他又收拾好了心情,“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回来看你。”
前世他出国留学后逢年过节都不带回来的,只有孟月升过生日他才会回来。
就是他这样日复一日把孟月升当宝地宠,才会让孟月升产生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