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到这里,谢步晚忽然想起来,“鱼塘文学院”,也是在黑屋精神康复中心里出现过的名词。
既然黑屋精神康复中心和黑屋监管所都是梦境,他凭什么认为,这所学院的存在,就是现实?
顷刻间,谢步晚吓出了一身冷汗,背上衣衫湿透。
七杀演讲的声音在耳边变得朦胧而遥远,他却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彷佛有什么东西……就此被惊醒了。
第83章 什么爱心?
这个可怕的想法一旦从脑海中冒出来,谢步晚便开始魂不守舍,满脑子都在想这件事情,就连七杀精彩的演讲也没办法再吸引他了。
“真的,假的;真的,假的……”他拔下自己一根头发,着了魔一样一边数着头发上的分叉,口中一边念念有词,“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我真的分不清啊!”
“岸老师,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郝涉游见状,有些担心他的健康,推了推他的肩膀,“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我没事。”谢步晚怔怔道,“我只是忽然有点茫然,你让我自己想想……”
最好的结果,无非就是黑屋监管所和黑屋精神康复中心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无稽的梦境。而他眼前的鱼塘文学院,是真切而又稳定的现实。
但是……
一个细小的声音从谢步晚心底深处钻出来,不动声色地诱惑他。
你真的甘心吗?
如果黑屋中的一切确实发生过,而七杀也保留有与那一切相关的记忆。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就不会像现在一样简单清白了。
他们是亲密无间的爱侣,写作之路上最好的同伴和战友。七杀老师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他想见到七杀就可以随时去见他,也能独占七杀的关心和指导。
他真的能接受鱼塘文学院与黑屋完全无关,他和七杀的关系也变得如此疏离遥远吗?真的不希望这里和黑屋一样,也是梦境的一部分吗?
“话虽如此,这里到底是不是梦境,也不是我的意志能决定的吧。”谢步晚开始理性思考,“想要证实这个地方与黑屋的确切关联,我必须拿到决定性的证据,也就是七杀老师到底有没有与黑屋世界相关的记忆……”
“可是我要怎么做呢?我要说些什么,或者说应该用什么作为暗号,才能让七杀老师知道我曾经历过黑屋,并试探出他是否也保留了和黑屋世界相关的的记忆?”
谢步晚冥思苦想……忽地灵光一闪。
“对了,”他一拳敲在自己掌心里,“我有那个……那个也曾经是我用来测试两边世界孰真孰假的道具,如果七杀老师也保留有黑屋世界的记忆,只要一听到这个暗号,就能反应过来!”
谢步晚感觉自己精神都振奋了许多,不再无谓地冥思苦想。
一旁的郝涉游见证了他表情变幻莫测,精彩纷呈的全过程,越发感到担忧:“岸老师,你自从那天在开学典礼上做过噩梦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奇怪,真的不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吗?”
“不,没关系的。”谢步晚反而安慰他,“我已经想通了,不会再内耗了。”
“那就好。”
一场讲座不过几十分钟,很快就要结束了。
演讲落幕之际,掌声雷动。
“快走快走,岸老师,一会儿七杀老师从后台离场,我们要是能在半路截住他的话,说不定还有额外提问的机会!”郝涉游一把抓着谢步晚的胳膊拖起来,健步如飞地朝演讲台侧旁的小门跑去,“你刚刚都有在认真听讲吧,要问的问题已经准备好了吗?”
“当然,肯定都准备好了!”谢步晚立刻应声,跟着他一起狂奔,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毫不相让。
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会场,跑到后台离场的贵宾信道,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记者和机敏的学生蹲守在那里,等待七杀老师从会场里出来。
不多时,那道让谢步晚魂牵梦绕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踱来。
他穿着素雅的唐装,长发如瀑,从肩侧披下。谢步晚伸长了脖子,看见他被簇拥在人群中,朝他的粉丝、读者、后辈学生们微笑点头,从容而优雅,就连发丝都不见丝毫淩乱。
道路两旁围追堵截的人们发出热情的高呼,将裤子甩得满天飞舞,遮云蔽日,到处都是“老婆老婆”这样歇斯底里的呐喊声。
“快上岸老师!”郝涉游把谢步晚猛地往前一推,“后面的大部队快来了,再不冲就没机会了!”
谢步晚踉跄了一下,被推搡进人群中。
他像在挤一线城市中心早高峰时期的地铁,整个人被挤得扁扁,只剩两条胳膊从密集的人群中穿出来,胡乱划拉着,赫然一只溺水了但是企图在人潮中浮起来的旱鸭子。四面八方的人拥挤着他,旁边人的肩膀夹着他的前胸后背,将他提溜起来,使他脚不沾地,变成一只失去大脑只能随波逐流的水母。
“七杀老师……”谢步晚拚命扒拉着身边人潮,把那些毛茸茸的头往下压,朝七杀的方向奋力挤去,“七杀老师!”
他终于艰难地将自己的上半身从人群中拔出来,使自己鹤立鸡群,朝七杀伸出手,吼出了他早已准备好的那个问题。
“你还记得我的几把是什么形状的吗?!”
远处的七杀:“?”
汹涌的人潮死寂了一瞬。
谢步晚忐忑不已。这是他能够想到的,最代表性的暗号。当初他为了甄别监管所和精神康复中心孰真孰假,特意向狱友学了将一张纸变成爱心几把的叠法,还为了向七杀说明两个世界哪边才是真的,将它拿出来给七杀看过。
如果七杀也和他一样,保留了有关黑屋世界的记忆,那么他一定会记得,谢步晚给他看的几把,是爱心形的!
“七杀老师!”谢步晚又气沉丹田,运起十足的中气,穿越人潮朝七杀大喊,“你知道我的几把,是什么形状的吗?!”
七杀:“???”
不远处的郝涉游一脸茫然。
“难怪岸老师说他不会再内耗了,”郝涉游痴痴呆呆地想,“原来是准备好了发疯创死所有人啊!”
人群再次开始攒动起来。
汹涌的人浪群情激奋,起伏着、轰鸣着,叫骂他恬不知耻,一波接着一波,将谢步晚朝远方推去。
谢步晚试图挣破他们的淹没,将手举得高高的,竭力大喊。
“七杀老师!我的……噗噜噗噜……我……噗噜噜咕……”
“我的……噗噜噜……我的几把是爱心形的!”
郝涉游:“好了岸老师,你不要再说了,现在全校都知道你的几把是爱心形的了!”
此时几欲被人潮吞没的谢步晚并不知道,一场精神振奋的狂欢,一场网络信息风暴,正在浪涛的颠簸中悄然酝酿。
无数鱼塘文学院的学生拿出手机,拍下他奋力挣扎、从人群中伸出双手朝七杀比心的这一幕,一夜之间将#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认识你,岸老师#的热搜送上了全网主页。
而谢步晚还在人海中苦苦挣扎。
“怎么回事?都围在这里干什么?你们听听自己说的都是些什么话,简直不堪入耳!”
人未到而声先至。姗姗来迟的沈河终于劈开人海,一边怒骂着维持秩序,一边走向浪潮的中心。
往闻市作者总是对沈河有着天然的敬畏,这种恐惧深深铭刻在他们的基因里。一个作者见到沈河,就彷佛猫见了耗子,匪见了警,大气不敢吱一声。
顷刻间人潮退去,中央只剩一个七杀,以及一张挤得扁扁的谢步晚。
“这是什么情况?”沈河情不自禁地皱起眉,眉心处拧出一个深深的“川”字。
“我也不知道。但是确实,我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有趣的事情了。”七杀哂然一笑。
他走到谢步晚面前,微微屈膝,朝一身脚印的谢步晚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