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鸢微微侧首,神色也是冷的,看见褚锡这模样,他激荡的情绪又有了翻涌的趋势。
“怎么,来杀我啊。”他说。
褚锡没有废话,从门口的杆桶里抽出一根高尔夫球杆就朝着谢鸢挥了过来。
谢鸢拧眉闪避,但没能完全避开,金属杆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臂膀上。谢鸢吃痛闷哼,暴戾的情绪猝然上涌,猛地一脚踹向褚锡小腿。
“你妈的。”褚锡暴呵,再次挥臂打过去,谢鸢连忙躲闪,这次闪得及时,褚锡接连几次都没碰上谢鸢,倒是把室内的吊灯打碎了一半。
再几次闪避之后,褚锡手里的球杆又在展示柜的把手上卡了一瞬,谢鸢迅速找准时机一拳打向他的腹部。
与此同时跟在后面慢了两步的小跟班也跑到了门口,见这架势拿了球杆就要过来帮忙,谢鸢眯了下眼睛,左手迅速打向卡住的球杆,右手猛向前推,褚锡像沙袋一样被推了出去,撞上沙发。
褚锡虽然性格暴躁,但从小受宠前呼后拥的,打架也不是他动手,显然不是混过街头的谢鸢的对手,球杆脱手,他靠在沙发上半天才缓过劲儿。
“我操!”小跟班挥着球杆冲过来,还没挨着人就停后面响起一声怒喝。
“郑明东!”
郑明东一愣,挥起的球杆悬在了半空,回头看见了脸色冰冷的楼明岚,那眼神显然是在制止。
随后盛宁和徐泽也都出现在他旁边。
褚锡正好爬起来,他可不管来人是谁,现在他满脑子就是要弄死谢鸢,捡起球杆就冲过去。
而谢鸢自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之后就没了动静,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在球杆挥到眼前时本能地退了些许,金属杆落在肩头,瞬间浮出红痕。
“怎么不还手了?”褚锡还想继续,然而第二杆还没落下,手腕忽然一紧。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紧紧钳制住他的手腕。
“干什么?”褚锡诧异一瞬便怒喝道,“放开!”
“够了。”楼明岚沉声开口。
平日里,楼明岚总是光风霁月,温柔近人,加上那张脸,像个仙气飘飘的仙人一样,很容易让人忽略他接近一米九的高大健壮,腕力强横到褚锡根本挣不开,甚至感觉到了痛感。
“楼明岚,你他妈给我放开。”褚锡喝道。
这脏话一出,谢鸢瞬间冷了脸。不过在他开口之前,楼明岚先有了反应,他钳住褚锡的那只胳膊猛然抬起,又倏然落下,接着往外一推,一把将褚锡推了出去。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包括谢鸢。方才楼明岚那动作堪称优雅,却很轻易地就给褚锡甩出去了。
“这没你的事了,出去。”楼明岚冷冷道。
褚锡脸色难看至极,显然没打算让步。楼明岚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踢开了掉在脚边的球杆,展露出他少见的怒气:“给我滚!”
眼看着场面无法收拾,盛宁重重地叹了口气儿,拉着徐泽一块给褚锡清出去。
褚锡气得要命,猛推开两人:“没我的事了?楼明岚,你在这拽什么几把玩意儿?你——”
“够了昂!”这话太脏了,盛宁也沉了脸,瞥见谢鸢肩头已经冒出了血迹,“你打也打了,别得寸进尺。”
“就是,”徐泽斜睨着他,警告道,“我劝你冷静一点,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楼~明岚又是什么身份。”
褚锡走了,愣在一旁的表弟也被带了出去,盛宁甚至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室内寂静,只有残破的灯光一闪一闪,在线路终于稳定住的时候,谢鸢才有了动静。
他好似疲惫又好似没力气似的靠在墙上,抬眼看向面前的楼明岚。
楼明岚站在他斜侧方,没看他,长发挡住半张脸,紧抿地唇线泄露出他此时不悦的情绪。
“岚董不动手吗?”谢鸢开口,嗓音很低,甚至有些嘶哑。
楼明岚偏头看过来,于是谢鸢看清那张总是温润平静的脸,变得冷峻,那双如湖水一样的眼睛,成了冰潭。
“我该动手?”楼明岚问他。
谢鸢没回答,楼明岚微微转过身,正面对着他:“所以你刚才是故意的?想撞死谁?”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停在谢鸢面前,“褚锡,还是我?”
“我没有。”谢鸢本能地反驳,可眼神却躲避似的撇开,随后他掩饰似的笑了一下,用玩笑的语气说,“我又不是杀人犯,怎么会想撞死谁,我就是,就是开个玩笑,吓到岚董我很抱歉。”
尽管谢鸢演技精湛,可这解释依然蹩脚得很,没有消弭错误的作用,只会更加惹恼对方。
没有人会觉得拿人命开玩笑好笑。
也并没有人能原谅拿命开玩笑的人。
楼明岚显然不接受他的解释,也显然被惹怒,他突然伸手抓住了谢鸢还湿着的头发,逼迫他扬起头。
后脑磕在柜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响,随后是楼明岚咬牙似的发问:“谢鸢,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这一下是很疼的。谢鸢皱了皱眉,很快就调整好表情,咂嘴道:“你就当我有病吧,”他笑了一下,没脸没皮似的道歉,“抱歉岚董,你应该知道我这人性格恶劣得很,还睚眦必报,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就是想跟褚锡那小——”
“撒谎!”楼明岚手上用了力,谢鸢感觉到了更重的疼痛,不过这回疼的不是脑袋,而是额角——先前褚锡那一杆不仅打中他的肩膀,还划破了他的额角。
血珠冒了出来,楼明岚没管,他垂眸盯着谢鸢的眼睛:“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我,你今晚的反常到底是因为什么?”
谢鸢不安地深呼吸,鼻尖嗅到楼明岚身上散发的草木香,还有一丝浅淡的血腥味混在里面。这让楼明岚这个人都变得危险,极具侵略性。
谢鸢眉心拧着,神色既痛苦又烦躁,咬着牙根没有说话,心想,自己能让他这么生气也是头一份了吧,会让他记住吧。
两人无声的僵持,头顶的吊灯又开始了博弈,忽闪忽闪,不知晓自己的命运到底是何。
过了几秒,又或者是十几秒,楼明岚像是失去兴趣,周身紧绷的气场松了些许。
“你在跟我生气。”他忽然开口。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在谢鸢落荒而逃的那瞬间,他就确定那辆红色赛车冲出缓冲带时所散发的侵略,怒气,甚至是若有似无的反抗,恨意,都是冲他来的。
楼明岚松了手,血迹沾染在他手心,他略显烦躁地用指腹碾磨,让两种颜色的血迹融合,才终于抑制住情绪,温和地开口:“谢鸢,我做什么了,竟然让你恨上了我。”
谢鸢眼睫轻颤,视线下落些许,停在楼明岚敞开的、绣着蝴蝶纹路的衣领上。
心脏开始发出钝痛,恍惚看见蝴蝶飞舞,一瞬间,他好像又回到车门打开时,浑身发软,张口都说不出话的时候。
事实上他说出话来了,轻不可闻的两个字。
“没有。”
楼明岚抬眼,重新看向谢鸢,那目光沉静地像是审视,又像是等待。
过了好久,谢鸢抬手,抹了一把流到眼尾的血珠,开口说:“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楼明岚问。
“我们不是一路人,我,”谢鸢停顿下来,做了个深呼吸才继续开口。那声音很轻,有些尾音几乎听不见,可楼明岚还是听见了。
楼明岚心绪一震,目光凝在谢鸢脸上,看见他垂着眼皮,那抹红留在他眼尾,让他露出的那一点笑容,都变得刺眼。
“自作多情,太难看了。”
谢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说出来并没有轻松,但他仍然不可抑制地升起期待,像期待审判一样,期待着他的爱神说些什么。
可他知道不会有的。
因为他的“爱神”,不是真正的爱神。
一直到那盏残破的吊灯彻底熄灭,沉重的黑暗压下来,满室寂静中,依然只有相顾无言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楼明岚低而缓的声音响起:“你在包厢外面,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