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魏总缓慢地回到包厢,谢鸢从门缝往里看了一眼,里头依然热火朝天的,什么高棉语,闽南语夹杂着半普不普的普通话,不是在劝酒就是在喝采。
楼明岚坐在侧对着门口,靠窗的位置,穿着一件黑色衬衫,袖口挽到胳膊肘,修长的五只捏着一支白酒杯,亮白的灯光下,他白皙的皮肤少见地浮起了绯色,显然是喝了不少。坐在他旁边的一个皮肤黝黑的当地人正凑过来说着什么,笑眯眯地又跟他碰了个杯。
谢鸢皱起了眉头,怒火刚燃了苗头,里头就有人捂着嘴冲出来,显然是要吐,包厢里有人哈哈大笑,也有人关心问话,楼明岚也侧眸看过来,谢鸢连忙闪身躲开,差点撞到那个冲出来的年轻人。
包厢里的楼明岚皱了皱眉,静坐片刻,跟身旁的秘书长打了声招呼,起身走了出来。
走廊里空无一人,除了食物酒水的味道,还有一点淡淡的烟草味,楼明岚环顾一圈,往前面的抽烟区走去。
说是抽烟区,其实就是一个一米多宽的法式门洞,往外延伸出去的半圆小露台,金属栏杆上爬着热带花艺,谢鸢就站在那堆花丛里,穿这件白色的短袖v领衬衫,下面是稍短的牛仔裤,中古风的壁灯照亮他的侧脸,夜风猎猎,他狼尾长发扎了个小啾啾,随着白烟轻轻晃动。
听到脚步声靠近,谢鸢侧眸看过来,拧着眉心倏然松了些许,有些愣怔,也有些慌乱地站直身体,笑道:“这么巧啊,岚董。”
楼明岚也弯了下嘴角:“是挺巧的,你也在这吃饭?跟你的合作方?”
“嗯。”谢鸢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烟换到里另一只手上,没让烟雾飘到楼明岚那边。
楼明岚缓步行至露台外源,夜风吹起他的长发,还有他意味不明的一声笑。
谢鸢没来由的紧张,楼明岚撑着金属栏杆,侧眸看过来。
“我看见你进了对面的餐厅,”楼明岚指腹点了点腕表,平静开口,“十分钟前,你一个人。”
谢鸢捏着香烟的指尖微顿,烟灰簌簌掉落,被风吹得凌乱。
“啊,我就是觉得那边那家不太——”
“谢鸢。”楼明岚沉声打断了他的找补,往他身边走了一步。
谢鸢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看见他比平时深沉幽暗的眼睛,然后听见他嗓音缱绻地开口,宛如情人低喃——
“你是为我来的。”
谢鸢的心猛地一跳,烟火猩红,手里那支香烟险些掉下露台。
楼明岚喝醉了。
这是谢鸢第一反应,可他抬眼看向对方的眼睛,又觉得那深潭一样眼底,是清醒的,带着不可抗拒的威慑力和逼迫感。
在他嘴唇张开的时候,楼明岚伸出食指按了上去:“别跟我撒谎,我会生气。”
指腹温热,带着一点高温中的湿汗感,谢鸢不自觉屏住呼吸,可对方指尖上的酒气儿依然不断往他的鼻子里钻,让他也跟着醺醺然,醉了心神,心口的冲动破土而出。
过了好一会儿,谢鸢败下阵,喉结滚动应了一声。
“是。”
第31章
31
“是。”
嘴唇张开,像吻一样贴着指腹,楼明岚目光回落,深潭荡起一点波动。
谢鸢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些,将烟放到嘴边吸了一口,又补充道:“我希望岚董再给我个机会,我真挺想帮你做那个并购案的。”
那点波澜倏然停驻,楼明岚抬起眼,眸底颜色比之前更加幽深,他盯着谢鸢看了几秒,勾起嘴角嗤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谢鸢心头一紧,像是被人抓揉了一把,三魂七魄都只剩下一个直觉:“他生我气了。”
“嗯,”苦涩烟草灌入肺腑,谢鸢硬着头皮说,“那个案子应该很有挑战性。”
楼明岚没说话,他伸出两根手指,从谢鸢口袋里夹出薄薄的香烟盒,抽出一根捏在手上,眼尾抬起,递了个眼神。
于是谢鸢识趣地掏出火机递过来,楼明岚没接,直接将香烟咬在嘴边,谢鸢盯着他红润的嘴唇,喉结滚了滚,随后往前一步靠近,点着打火机。
楼明岚夹烟的姿势和别人不太一样,并非夹在食指和中指尖靠前的地方,而是后半段,靠近指缝的位置,这让他的手指显得修长,嘴唇贴着皮肤,姿势看起来很随意,可当他半垂眼眸,手指微动,又有点勾人的张力。
猩红一闪,烟草味弥漫开来,楼明岚移开手,吐出一口白雾,吹到谢鸢的脸上。
“很想做?”楼明岚问。
谢鸢短暂地愣了一下,转开视线说:“我肯定能做好。”
楼明岚很轻地笑了一声,随后直起身,将烟按灭在旁边的石台上。
“那我给你个机会。”说完他便往回走,见谢鸢还站着又冷声吩咐,“跟上。”
谢鸢只好跟上,楼明岚带着他回了包厢。
众人见他领着个陌生人过来,都有些诧异,柬方当地省长派出的代表秘书长,也就是楼明岚左手边的那位皮肤黝黑的当地人,开口用不算标准的普通话问了一句:“这位是?”
楼明岚随口说:“助理。”
秘书长狐疑地打量了一番谢鸢,谢鸢露出礼貌的微笑,谦逊地用高棉语问了个好。
径自坐下的楼明岚瞥了他一眼,随后又看了一眼齐渊。齐渊替楼明岚挡了不少酒,这会儿还有点懵,所以接到楼明岚视线时才反应过来h给谢鸢腾了个座位。
既然是助理,就不需要一一介绍,饭局上的聊天继续,擎等着楼明岚回来的秘书长,又举起了酒杯。楼明岚端着手里的酒,没着急喝,而是瞥了一眼谢鸢,于是谢鸢心领神会,明白楼明岚给他的机会是什么。
他当即摆出谦逊的态度,接了秘书长的敬酒,为表敬意,甚至两干了两杯,于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新来的助理是干什么来了,原本打算偃旗息鼓的劝酒局重新来袭。
谢鸢一杯接一杯,没让楼明岚碰过杯子。有人讲话难听,挤兑楼明岚不给面子,楼明岚也不恼,要么装听不懂,要么浅笑着摆手,说自己喝不了了。
反正酒局到这里,桌上也没几个清醒的人,合作都定的七七八八,他就是拿乔摆谱,也没什么影响。
就是苦了谢鸢,众人见他是个能喝的,也不管什么身份,一杯接一杯的灌。
谢鸢来者不拒,一杯又一杯地喝。
楼明岚就坐在他身边安静地看着,脸上挂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眼底却如寒潭一般。
一直到谢鸢麦色的皮肤浮起绯色,脖颈,耳尖,乃至于眼白都泛起了红,楼明岚才终于抬手按在他握着酒瓶的手上。
“够了。”他冷声说。
柬埔的国王酒很烈,谢鸢酒量其实不差,但猛地被灌一瓶下去,还是有些醉了。
“没事,我能做好。”他看着楼明岚,略显迷离的眼神泄漏出几分渴求的真挚。
楼明岚心脏蓦地一怔,随后就是压制不住的恼怒,和让他心脏抽动的无奈。
谢鸢又接了秘书长一杯酒。
这位好酒的秘书长已然是被谢鸢喝服了,俩人几乎勾肩搭背,叽里咕噜地说着高棉语,楼明岚的耐心彻底告罄,将秘书长搭在谢鸢肩上的胳膊拉下来,扔给秘书长的助理,随后起身宣告酒局结束。
离开餐厅时,谢鸢走路时已经有些踉跄。齐渊得到喘息去厕所吐了一番,又吃了解酒药,这会儿已经清醒了,连忙过来扶人。
谢鸢抬手躲了一下说着不用,然后扭头去找楼明岚,找到了就哑着嗓子邀功一样:“我酒量还可以,还能继续。”
“可以了。”楼明岚的怒气还没消,可看他这副模样,又心软了,伸手接住他的手臂。这回谢鸢倒没躲,任由楼明岚扶着自己坐进车里。
喝醉了的谢鸢很安静,除了上车时非要坐在副驾驶位后面,坐进去又敲了敲车窗玻璃,之后都乖巧地不言不语不闹腾,抱着手安稳地收着四肢,偶尔在车辆颠簸的时候,他才会往楼明岚这边动两下,随时要护着的样子。
楼明岚起初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经过一段崎岖路况,颠簸里,谢鸢拉了一下楼明岚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