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绫快步跟上去,这个哥哥走两步,他就要走三步,显得有些着急。一直到电梯边上,尺绫闻到又之前萦绕哥哥身上的臭臭的味道。
今天到尺绫来,是作为病例样本研究的。之前尺尚一直忙科研,最近成果尘埃落定了,终于抽出空来,能专心研究上一阵儿弟弟的身体机能退行症。
尺绫对此事一知半解,没什么概念,毕竟他第一次来大学,还在好奇地抬头乱望、探查周围。
如果不是尺尚说要带他出去检查,而且这检查事关着尺绫的健康,尺言是绝对不会轻易答应的。
尺绫能接受呆在家里关禁闭,毕竟有平板电脑和电视看。但要是能有人带他出门玩就更好了,他更高兴。
可能是专做学术的原因,他见到的建筑都高大,装修也惨白,透着一股冷漠的严肃感。尺绫不自觉比往常出去玩要拘谨得多,从上电梯到被带进对应楼层,一路上都只是四周望着,没说过一句话。
“你先坐吧。”尺尚没把他直接带进实验室,而是带到独立的办公室里,这里还算五脏俱全。尺绫坐在他某个工位椅子上,只见哥哥开始打开电脑,回复起邮件。
不久,一个青年开了门,他本来想直接向导儿问好,突然看见有个小孩也办公室里,径直愣住。
“老师,你家属吗?”他指指问,不知为何有些磕绊,估计是在意料之外。
尺尚抬眼看,似有似无地嗯一声,尺绫看见陌生人,对一眼目光,就紧张得手指抓裤子,但这个哥哥完全没注意到,跟别提向尺言一样安抚他。
青年研究生见状,佯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退下去,“那老师,我先去做实验了。”他关上门,到另一边的实验室换上衣服,落地玻璃窗里能看见他的身影。
尺绫不知道现在要干什么,陆陆续续,也有两个硕士进入旁边的实验室,开始搞起科研来。
尺尚回复完邮件,已经是十五分钟过去了,尺绫坐在椅子上自娱自乐嗦手指,尺尚瞥一眼弟弟,手还没离开键盘,出声:“你没吃早餐吧。”
尺绫听到问题,立马摇摇头,又低头看手指,手指甜甜的像馒头的味道。
“过来抽点血。”尺尚终于起身。尺绫被牵着手,跟过去,进入到像玻璃房一样的实验室中。
好多机器呀,尺绫走进去,感觉进到了医院。
研究生们回头望一眼导师,嘴上没说话,眼底纷纷惊讶。
尺绫被哥哥摁在椅子上。哥哥洗干净手,消好毒,穿了手套和白大褂,拿出一根长针管。尺绫望着哥哥一系列动作,又见他拿出钢针,只是目光跟随,没有小孩子应有的害怕。
实验室的学生们吃了一惊,心底默默敬佩起来:不哭不闹不害怕,这小孩超越了80%的同龄人。
碘伏涂在静脉上,尺绫感觉到手臂凉凉的,才浮出一点熟悉,他突然意识到,接下来可能要发生什么。
“哥哥你要给我打针吗。”尺绫语调中有一点不安,但这不安来迟了。
尺尚没有答,丢下涂碘伏的棉签,开始干脆利落地扎针。
“别动。”尺尚抓住他的胳膊。
“哥哥我有点害怕。”尺绫嘘声,看着哥哥的动作,压抑住退缩的欲望。哥哥神情冷漠,毫无感情,一定是小朋友们讨论的医院恶魔。
尺尚连续抽了三管,换了三管,又毫无停意地拿起一管,“还有。”
“哥哥我晕晕的。”尺绫出声。
尺尚没有停下来,继续无情地又抽两管,拔下针头后给了尺绫一根棉签,让他按压五分钟。
尺绫乖巧地坐着,紧紧往手臂上摁棉签,五分钟后他拿起来看,发现摁出一个红印子。
这就是导师最近在研究的病例样本吧,学生们想,他最近似乎在研究新课题,研究对象是他得了怪病的亲弟弟,但没透露多少给他们听。
“等会,先别走。”尺尚对弟弟命令。他拿着一把手术刀和剪刀过来。
研究生们看见这仗势,蹙起眉头,不是,他们导这是要干什么?怎么动起刀子了。
尺绫很听话,在原地没有动。尺尚拉起他的手臂,继续消毒,用手术小刀径直划一个小圈。
研究生差点尖叫出来:woc,活检!没打麻药!
尺绫看着手臂上的那一个小圈,没说话。抬头只见哥哥再拿起剪刀,毫无预备地直接戳进去,咔嚓掏出一块肉来。
“哥哥我好疼。”尺绫小声说。
“不疼。”尺尚回,毫无意义地催眠。
尺绫只好告诉自己不疼,虽然疼痛感还是很强烈。看着哥哥又掏几块肉肉后,这场小手术终于结束了。
“你别让血流出来。”尺尚径直处理起样本,连针都没给他缝。尺绫哦一声,低下头凑近看手臂上的洞洞。
学生们对导师这般作风不敢恭维,他们突然明白为什么去的不是医院而是实验室了。好可怜的小孩子,这在要是国外算得上道德沦丧了。
几分钟后,尺绫坐不住了。他持平有洞洞的手臂,扯扯哥哥的衣角。“哥哥,我肚子好难受。”
“哪里难受。”尺尚头都没回。
尺绫想了想,手指戳着嘴巴:“就是很难受。”
尺尚并没有理会,一阵儿过后,尺绫再次扯了扯他:“哥哥,我走路腿软软的,没有力气了。”
尺尚这才回过头来,扫视一眼弟弟,见他面色正常,直接诊断为饥饿,于是出口:“饿了吧。”
尺绫点头:“嗯嗯。”就是这个意思。
一个小孩子,没吃早餐,抽了好几管血后,还遭受来了剪肉的酷刑,临近饭点却还没有食物,这算得上虐待儿童了。
尺尚看了一眼时间,把手头上的工作简单收尾一下,问研究生们:“食堂开了吗?”
研究生们啊地张大口,“现在是暑假,学校只开了第一饭堂,离这边有点远。”
“老师你想吃饭可以去东门那边,那还挺多餐馆的。”一个研究生指出。
尺尚脱下衣服,带尺绫出门吃饭。
实验楼外面的风很凉爽,不同于里面的空调闷闷的,景色也漂亮许多。尺绫脸迎着风,被吹得要眯起一只眼睛,头发扑到脸上。
他们走了五分钟左右,就到达传说中的东门,这里靠近宿舍,是医大著名的美食街。再加上医大规模不小,就算放暑假,也有一大批人留校实习考研,这条包罗万象的美食街便成了在校学生的救命稻草。
刚迈出东门,便领会到这美食街的魅力。首当其冲的是门框边上的一条水沟,流淌着油味和碎屑垃圾的混杂渠水。
一个小摊正紧紧贴着东门烤旋风土豆,另一个小摊在炸蘑菇,香香的,笼罩了半条巷子的上空。
这里有一种拥挤菜市场的新鲜,尺绫有一点点不习惯,因为哥哥没带过他去这种卫生明显不达标的地方。尺尚也有点出乎意料了,他很少来这边吃,基本都是学生帮他带饭。
“手好了吗。”尺尚问。
尺绫看一眼自己的手臂,已经没有流血了,估计明天就能愈合。
尺尚揉了揉鼻尖,“看看想吃什么。”
尺绫四周望望,眼花缭乱,这条巷子没有五十间小吃店也有三十间小吃店了,全都在热火朝天地做着。不少学生在等待。
尺绫闻了闻,不太敢迈步,于是他望望炸蘑菇,再望望哥哥:“我能吃这个吗。”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不健康的街头小吃,非常有引诱力,尺言只会在超市和早餐摊给他买东西吃。
炸蘑菇摊很受欢迎,有好几个学生在等。
“啊啊,老师好。”
“老师您先吧。”
尺尚不过二十出头,年龄甚至比他一些学生要小,被错认成研究生看也完全没问题。但他身上自带一种疏离感,上过几次课后,就已传出冰清水冷的名气,学生大多都能认出他。
尺尚没拒绝,让尺绫点单,炸蘑菇摊主问要吃些什么。尺绫看着好多方块字,看得不懂,于是摊主直接让他指蘑菇,尺绫选平菇和杏鲍菇。摊主又问他要不要辣,尺绫摇头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