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沈时雨保持沉默,以骆衍的性格,一定能很快完成自我调节。
如沈时雨所料,面对桌上全部是自己口味的饭菜,骆衍化“悲痛”为食欲,奋发图强。
他一连吃了两碗米饭、把碗向沈时雨推时,一直安静的沈时雨终于开口了,他敛下眼眸:“骆衍,你今晚这么吃没问题吧。”
骆衍仰起头,向着沈时雨所在的方向又推了推碗,眨眨眼睛,露出灿烂笑容:“你做饭好吃嘛。”
“学长,再来一点嘛~”
沈时雨:“......”
他脑中闪过小某书的江大研究生生活分享贴评论区高赞回答——
我暴言这个学弟是那种doi时会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学长,撒娇说“学长,再来一次嘛~ ”的性格。贼甜贼好磕!
记忆呼啸而过,时空犹如重叠。
沈时雨眼前炸开一道惊雷,他倒吸一口凉气,一边惊讶于自己联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一边又震惊那个评论区的话竟然能留给他如此深刻的印象。
他机械地给骆衍盛着饭,暗想,待会儿饭吃完,他一定立刻马上卸载小某书和某音,防止奇怪言论入侵。
不过,沈时雨在第二天回到学校,就知道昨晚他单方面的斗争显得虚弱而无用,因为骆衍这位全国一半大学生都知道的人会时时跟着他。
骆衍今年大二,教学任务中的课程并没有大三的沈时雨多,闲暇时间他不回清河云溪睡觉,反而心安理得地混进新闻系的教室,做起了陪读。
久而久之,别说沈时雨,就连新闻系专业的同学们都习惯了他的存在。
“骆衍,今天下午你吃什么——”
沈时雨在大课间隙,下意识转头问话,不料对上了三位舍友表情各异的脸。
张盛源耸耸肩,调侃着开口:“时雨,还没下课呢就想着带你的小学弟吃好吃的了?”
杜维夹着嗓子,妖艳地凑到沈时雨跟前:“可不是,学长最宠溺我了。”
沈时雨心底泛起恶寒。
骆衍才不会这么山路十八弯地说话。
沈时雨没眼看地扶额别过脸,教室外,天空乌蒙蒙的,看得人心情压抑。
骆衍去检查眼睛了。
本来纪阿姨约好这周周末去带他去找主治大夫,不知道为什么,骆衍突然改变了心意,甚至有点急促地想在周内检查眼睛。
他是又开始痛了吗?
沈时雨说不担心是假的。
骆衍曾经说过,如果三个月后,他的眼睛还是看不见,那就只能宣告治疗失败,他就永远在黑暗里了。沈时雨不能想象,像骆衍这样意气飞扬的天之骄子,陷落在生理的残缺里,是怎样的煎熬与痛苦。
骆衍是为救人伤的眼睛。
他救了十一条人命,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沈时雨缓缓敛眸,收回视线。
正积极谈论“江大顶流”骆衍的舍友们见他提不起兴致,话头一转:“时雨,你看起来面色不太好啊。”
一直沉默的宋知临轻轻敲敲桌子:“时雨,待会儿下课,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他温柔地问:“你想吃什么?”
沈时雨本来没有心思想晚饭的事情,不过宋知临上学期搬出宿舍后,他们宿舍四个人只有上课才能凑齐,他看着张盛源和杜维兴冲冲的样子,不打算扫兴。
沈时雨想了想,正要开口,一道炫目的白光骤然闪过,紧跟着轰隆巨响彻底打断了他。
立秋后的第一场雨,来得猝不及防。
不过是眨眼瞬间,教室明净的玻璃上就划过一道道细密的雨线,已经拿起书准备讲课的老教授停了下来,学生们也不辜负片刻的诗意,齐齐向窗外看去。
水雾迷蒙了一方天地,窗外的梧桐树树干微弯,它青绿泛黄的树冠在风中摇晃,茂密的树叶与雨滴相撞,发出飒飒轻灵的声响,落在红砖路上,潮湿一片。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此时此刻,这句听烂的话却与新闻人心中幻想的伊甸园无限趋近。
老教授再次拿起书本,向学生们讲述新闻史上惊险又经典的内容,他的语调舒缓而深入人心,学生们也跟着安静专注起来。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大家回神,才发觉雨一直没有停。
大教室内嘈杂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盖不住噼里啪啦的雨声。
“麻了,雨这么大怎么去食堂啊。”
“点外卖点外卖吧。”
“诶,我也不想泡着雨回宿舍。”
.......
沈时雨微不可查地叹口气。
今早是实打实的艳阳天,能想到带着伞的人并不多,班里习惯性包里放伞的女同学们互帮互助一个伞下撑两个人、笑着向他们挥挥手,优哉游哉走了,只余下一群大男生围在走廊口看着雨摇头。
沈时雨不想沾湿衣服,不过也不能因为越来越大的雨就困在教学楼里。
他淡声道:“走吧。”
张盛源歪头:“走哪?餐厅不去了吧,直接寝室火锅?”
杜维赞同,他看着被风打落铺在地上的梧桐叶,担忧道:“时雨,要不我们去给你借个伞?”
他们三个本地人习惯了无所谓,但沈时雨是南方人,来江大两年多,沈时雨一到秋冬就感冒,偏生他又各种打工,感冒好得慢,有时候连着咳嗽好几周。
话音落,宋知临走到了沈时雨的身边:“时雨,我带了——”
“伞”字没出口,几步之外的楼梯口,柯航的声音如同大雨里的小鞭炮,欢快地炸开:“学长!!这里这里!!”
响动不小,围在走廊的所有人齐齐转过头去。
飘摇秋雨里,沈时雨一眼看见身长鹤立的骆衍。
他撑着一把深蓝与暖橘色交汇的雨伞,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拉链拉到最上边,顺带着把冲锋衣宽大的帽子罩在了头顶。
雨天的缘故,他戴着保护性眼罩,眼镜边缘吸附在他的眼睛周围,呆萌的设计与他的穿搭看起来十分违和,但丝毫不影响他让人过目难忘的英俊面庞和洒脱气质。
沈时雨压在心头的石头一瞬间卸了下来、变得轻快。
他笑了笑,叫了一声“骆衍”。
身后跟着的杜维见到这个场景,也松了口气:“时雨,正好骆衍他们带伞了,你先和骆衍回去呗。”
“对,时雨你赶快回去,今天这天气,学校的水热起来可慢了,洗澡都得等着。”张盛源说着,又啧啧两声,挤兑沈时雨:“不过时雨,你这乙方我怎么觉得做得比甲方还轻松,哪有下雨天老板专门接员工回家的。是不是,老宋?”
宋知临喉头一滚,他顿了一下,笑道:“是啊,时雨。”
“不过,那个伞能不能撑得下两个男人?”
正说着,骆衍已经走到了走廊下。
沈时雨这才注意到,一直跟在骆衍身边无奈翻白眼的柯航和沉静淡定的江从聿。
沈时雨回头向宋知临:“没事,我和骆衍挤挤就行。”
他给舍友们挥挥手,背着包钻到了骆衍的伞下。
“你不是在医院吗,怎么过来了?”
骆衍把伞递给沈时雨,一边摸着把冲锋衣脱了下来,一边灿烂笑道:“我做完检查就回来了,那会儿学长你在上课,我就让我妈把我送到了金融楼。”
“是啊,”柯航从另外一把伞下面探出个头,幽幽插话:“他没来多久就下起了暴雨,没心肝的玩意儿直接抢走了我的伞,还特地拽着我来接学长了。”
“就刚刚,楼梯口到走廊那边十步不到的距离,这哥都不放过啊......”
沈时雨有些不好意思,他转眸向骆衍,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套衣服兜头罩了下来。
是骆衍的冲锋衣。
“骆衍——”
沈时雨拒绝,却被骆衍打断:“学长,天气凉,你先穿我的衣服。”骆衍一手摁住沈时雨想要把衣服还给他的手,一手接过伞,顺带扭头怼柯航,“什么叫你的伞,我和你还计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