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阿姨是昨天加的他的微信。
沈时雨大学期间做过太多家教,一时间也想不到是哪位学生妈妈把他推荐了过去,但看得出来,纪阿姨对他很信任,没谈几句话,就想请他照顾一下她意外受伤、暂时失明的儿子。
工资更开到离谱的价格,一月三万。
沈时雨给纪楹发了消息,耐心地等在了清河云溪A栋楼下。
纪楹开车到时,又过了二十分钟。
她转过小区内的人造湖景,相隔约么十多步,看到高大茂盛、绿意盎然的法国梧桐下,站着的挺拔清瘦的青年。
昨夜刚下过雨,沿靠在台阶的水滩倒映着青年的身形,他很安静,白色衬衫、黑色长裤在潮湿的凉风里轻轻摇动,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纪楹不是没见惯好看漂亮的男男女女,特别是她儿子,就足够让她审美拔高到常人不能及的地步。但看着阴凉下站着的男生,联想到好友给她的介绍,他那股坚韧而破碎的气质还是一瞬间激发了她的颜控属性和母性光辉。
这么好的孩子,遭遇怎么这么让人心疼呢?
纪楹停车推开车门,冷风一灌咳咳两声,更加心软。她径直往沈时雨旁边走:“小时,你怎么不先上去?”
她又瞥了瞥他的衣服:“穿这么单薄,冷不冷?”
沈时雨因为蓦然出现的女声而回神,他没来及反应,对方已经风风火火把他拽到了A栋电梯内,顺便抓了一下他的手臂,试了试衣服的薄厚。
沈时雨被纪楹那副如果他冷、她就要把女装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的阵势吓了一跳,连忙摆摆手回答:“纪阿姨,我不冷的。”
纪楹放心地点点头:“不冷就行。”
电梯上行地速度很快,沈时雨在片刻的安静和纪楹爱怜的目光里,隐隐觉得她对他的信任莫名又多了一分。
他说不清到底在哪里刷了好感值,但想到纪楹开出来的一月三万的工资,诚恳开口:“纪阿姨,我想跟您说一下,我之前从来没有做过护工的兼职。”
“这有什么?”纪楹眼里的满意呼之欲出:“小时,有你照顾我家宝宝,我能放一百个心的!”
沈时雨:“......”
认真的吗?
纪楹把手里的鳄鱼皮包包唰地往胳膊上一套,打开房门后,三下五除二把高跟鞋脱在玄关,往客厅走。
她一边抻着脖子朝里探望,一边轻快麻利温柔地开口:“宝宝?”
“宝宝,快点出声嘛,家里来客人了!”
沈时雨安静地站在玄关口,在短暂的时间里,他已经从纪楹的处事节奏里想象到他要照顾的人是什么模样。
对方大概是个纤薄矜贵的美少年,长着张幼态可爱的娃娃脸,被家族爱护着、在父母热烈直白的爱意中长大,不谙世事又率真纯良。
沈时雨敛眸、轻轻呼出口气。他缺乏做护工的经验 ,所以能够想到的捷径,就是模仿纪楹的行为处事,让那位暂时失明的小少爷觉得熟悉和有安全感。
思及此,他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稍稍微笑着看向阳台。然后,在满目落地窗洒落的金色光点和斑驳的绿植阴影里,他看见一个慢慢悠悠从摇椅站立起来的背影——
直窜一米九的身高,双开门的身材,简单的黑色无袖运动背心显露出的优越的肌肉线条,看气势甚至能直接打包送到地下市场去打黑拳。
沈时雨微笑僵在脸上:
这是个……宝宝?
沈时雨没缓过气,那位大少爷已经转过身来。
视线所到,他那张缠着妥帖洁净的眼纱、极其明朗英俊的脸给了沈时雨第二次冲击。
骆衍。
他要照顾的人竟然是骆衍!
第2章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沈时雨在注视骆衍的过程中,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他和骆衍之间有许多不快和摩擦。
加林夜色酒吧里,他当众下过骆衍的面子,后来骆衍的反击也很明显,他上交了一份堪称垃圾桶专属的报告......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更何况几个小时前,他毫不留情地、单方面地把骆衍踢出了新闻部。
沈时雨一贯冷静沉稳的面庞出现一丝丝皲裂。
他抬眸又扫了一眼面前站着的高大的青年,对方胳膊、腿上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有些伤口大小竟然有巴掌那么大。
还有他的眼睛......
沈时雨唇线抿紧,如果他知道骆衍是眼睛受了伤,那他把骆衍踢出新闻部时的说辞,至少会说地委婉些。
不过,这些都是废话了。
沈时雨思维放空地听纪楹和骆衍说护工的事情。
说来,也不知道是该可惜还是庆幸,他和骆衍的关系到了这种地步,他大概率是没机会签订合同的。
果然,骆衍了解到他妈妈的想法后,当即丝滑地坐回到躺椅里,背对他们做出个拒绝的手势:“妈,我现在挺好的。”
他偏过头懒洋洋强调:“又不是废了,要护工干嘛。。”
纪楹宠溺地剜了儿子一眼:“怎么能不要呢?我让阿姨照顾你,你一下拒绝四个,让休学又不肯,到时候在学校没有同学看管你,妈妈怎么能放心!”
“妈——”
“叫妈也没用!”纪楹打断骆衍,“今天我可不是和你商量。”
她说着,回头满意地瞥了一眼沈时雨,“再说,能找到小时这样好的孩子,多幸运的知不知道?”
骆衍摊手,表示自己没有兴趣知道。
但纪楹驳回了他的想法。
眼见纪楹要夸张地吹嘘自己,为避免更大的尴尬,沈时雨轻轻咳了一声。
他将注意力吸引过来后,平静开口:“骆衍。”
“我是沈时雨。”
骆衍的动作细微地暂停一秒,随后,耳朵倏地一动。他摸探着摇椅的扶手回过身来,即便眼睛上遮挡着白纱,还是能从他的表情里让人轻易地体会他的诧异和兴味。
半晌,他转向纪楹,清了清嗓子,语气十分认真庄重:“妈,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我确实需要个护工。”
纪楹:“?”
“所以,你签了几年的?”
纪楹满脸疑惑:“什、什么几年的?”
“合同呗,”骆衍侧眸,缠着眼纱的脸庞已经偏离沈时雨的方向十万八千里,但他浑然不觉释放友好微笑,使得场面更加奇幻和有诈,“这年头实习生找工作都要签三个月的,但我不一样,我想和学长签个十年八年的。”
沈时雨:“……”
正准备好一万八千字准备大劝特劝的儿子的纪楹:“什么???”
·
可能是因为一月三万、病患和他的作息完全同步的护工工作确实太不好找,所以沈时雨明明知道骆衍的行为诡吊,但他还是签了三个月合同。
签就签了,如果大少爷配合,他可以把他照顾地很好,如果大少爷不配合——沈时雨没什么波澜地想,他一个男人还不至于被骆衍拿捏。
纪楹完全不知道沈时雨心里的复杂,她看着他落下最后一笔,只觉得她倔强的儿子终于做了件让她放心的事。
她迅速地装好合同,大事落成一般松了口气:“宝宝,你在学校要保护眼睛,听小时的话。”
沈时雨扶额。
他实在不能把“宝宝”和校篮球队主力、曾扣爆篮板的骆衍联想在一起,但骆衍像是去四川进修过变脸,十分熟练地露出萨摩耶式微笑,伸出三根指头向不知道哪里发誓,一副诚恳做派,“妈,请相信我。”
沈时雨嘴角抽了抽。
纪楹显然对自己宠大的儿子也不太抱希望,她转眸亲切地拍拍沈时雨的胳膊,托孤一般:“小时啊,我们家宝宝就托付给你了,你在学校多照顾照顾他!”
沈时雨前路满是未知。
他点点头,和纪楹又补充了几条上学期间他可能需要请假的情况,把纪楹送出门。
电梯门舒缓地合上,像是话剧舞台上一场落幕,短暂留白里,沈时雨后知后觉出一种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