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既明思想半天,长长叹了口气——
糟糕, 洗脑不了一点。
一顿丰盛的、本该热热闹闹的晚餐吃得无甚滋味, 纪楹不想骂一周才见两天的儿子, 把自己气鼓鼓地憋成了河豚,她忿忿地吃了两个饺子,实在没有食欲,筷子一扔坐在了餐桌边;骆既明一看,忙拿过纪楹的碗, 给她盛了碗汤:“不气不气, 喝点汤,张姨煮的,可入味了。”
纪楹接过来, 正要喝汤,回头一看,骆衍吃得真香。
纪楹剜了他一眼。
“妈,你今天怎么吃这么少啊,”骆衍说着,头扭向厨房,“张姨,今天金丝饺做得真好,我还要再来一碗。”
纪楹翻白眼:“......”
生个儿子是来催命的吧。
她汤也喝不下去了,哀怨委屈地看向骆既明。
骆既明扶了扶金丝眼镜,表示了解了解,儿子是个赔钱货。
夫妻两个人沉默着对坐看儿子说完人生大事后吃嘛嘛香的样子,心情从震惊、难以置信、怀疑、这小子明明看起来超直的怎么就弯了逐渐递进,到最后,看着儿子一如平常吃了第二碗饭后归于沉沉的叹息。
纪楹和骆既明再惊诧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骆衍大概是认真的。
作为父母,他们对骆衍再了解不过。骆衍看起来散漫、吊儿郎当、横冲直撞,但其实,他是非常自主可靠、坚定果决的性格。
小学时骆衍迷上篮球,还不能自控的年纪,他就能坚持一天训练两个小时以上;后来在爷爷奶奶的劝说下决定长大后进入公司,高中就开始向他父亲学习相关的知识;甚至现在,他敢把自己喜欢男人的事情直接在饭桌上抖出来......
纪楹揉了揉眉心,一时竟然不知所措。
她当然想让儿子所爱所得,只是,他毕竟喜欢的是个男孩子啊!骆家家大业大,想想以后就让她心痛。
纪楹抬手顺了顺胸口,给骆既明一个眼神,意思明晃晃的:你不要和稀泥,待会儿给我打配合再劝劝。
骆既明忙不迭点点头:都听你的。
两人并肩离开餐厅坐到了会客厅,气势汹汹等待骆衍这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吃完饭。
俗语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骆既明这位在商场上杀伐果决、说一不二的掌权人,在家一向是耙耳朵,更何况骆衍的眉眼和纪楹十分相像,儿子小时候得到了他无尽的父爱,等儿子长大了他想严厉也严厉不起来。
所以,等待骆衍吃饭的时间,骆既明的士气已经悄然死去埋进了土里,以至于妻子示意他说话时,他只能大着声音干巴巴说一句:“骆衍,你给我滚过来!”
纪楹扶额,翻着白眼发出今晚第二张恨铁不成钢卡。
骆衍心里有准备,他也没想过他一说喜欢男人这种事情,父母一下就双双鼓掌举手表示支持的。
于是,他瞥了一眼父亲,乖乖坐到纪楹跟前的沙发上:“妈,你请说。”
老公没用,纪楹决定自己上。
她看向儿子英俊的面庞,就在刚刚骆衍吃饭的时间里,她构想了无数场景和劝说的开场白,等到了跟前,她才发现那些传宗接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类的话术根本说不出口,毕竟时代在朝前走,年轻人听到她说这些只会不在意地反驳她迂腐。
纪楹沉沉叹气,握住儿子宽大有力的手,看向他明亮的眼睛:“宝贝,你以前可是比纯金还纯的直男啊,我是说,又香又软又甜又美的小女孩你怎么就不喜欢了?”
骆衍想了想沈时雨,他的长相用清绝形容毫不为过,而且......骆衍情不自禁想到丹诗酒店那个夜晚,学长喝醉、软乎乎的、与平常截然不同的软糯模样。
他难得地耳朵泛红,垂下眉眼:“妈,你说得对。”
“可是,我喜欢的那个男生比女孩还香还软还甜还美怎么办?”
骆衍的话语本就够冲击人了,偏偏他还露出这种想入非非的表情,纪楹心里一咯噔,不由看向骆既明。
夫妻两人一对视,从对方的眼睛得到肯定答复。
骆既明慢吞吞的:“你怎么知道的那个男生他——”
剩下的话太过羞耻骆既明说不出口。
纪楹忐忑:“难道,你和那个男孩已经——”
骆衍哈士奇歪头,他有点摸不准他爸妈这个惊恐的表情。但是,这种疑惑不过一闪而过,他就弄明白他爸妈在胡思乱想什么。
骆衍心中大喜。
他抬头看天花板和吊灯遮掩自己的喜上眉梢,等再次看向纪楹时,端出来一副恨海情深、心如匪石不可转也的深刻表情。
骆衍深吸一口气,演员上线、声泪俱下:“不错,爸、妈,就是你们猜想的那样。”
纪楹不自觉咬紧牙:“你才二十啊怎么就好的不学、跟别人学乱和人睡觉的!”
骆衍挺直胸膛:“弯是我先弯的,人是我先追的,睡也是我先睡。你们要怪就怪我。”
“我对他一见钟情、不能自拔,想和他在一起白首偕老,所以我就不管不顾掰弯了他,后来他喝醉了我们就在酒店一起睡了一晚上,不信你们去查。”
“我本来就拿他当做我未来爱人的,如今有了实际的事情,绝对不会和他分开了。”
纪楹听完,只觉得眼前噼里啪啦一顿火树银花。
好家伙,生米煮成熟饭了。
都演到这里了,骆衍不允许任何一个观众走神,他余光悄悄睨了眼还在状况之外、天雷滚滚的骆既明,义正词严:“骆家的男人,都是能负起责任的好男人,对不对啊爸?”
骆既明下意识点点头:“对对对——”
“对什么呐!都是你惯的!”纪楹打断骆既明,烦躁地抓抓精心搞的头发,“这事让我再想想!”
说着,纪楹像是再也不想见到这糟心的儿子,扶着额、娉娉婷婷地上了楼。
骆既明见状,连忙跟上去哄人了。
骆衍看着父母消失在回廊的背影,扯着唇笑了笑。
果然,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出柜这种事情,还是得快准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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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半,沈时雨在图书馆标注好《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最后一个章节的重点,沉沉合上了书。
他拿起手机,不知道想什么胡乱翻着,不知不觉间停在了和骆衍的聊天框上。
骆衍这学期期末肯定不好过,先是真的看不见一个月、后来又傻愣愣地装了一个月,加上还有津江市大学生篮球联赛,后两个月肯定忙得像是陀螺一样。
而且,他还是朵文科奇葩。
沈时雨看了眼自己整理的考点,心里想着,如果他给骆衍压压题,骆衍的《马原》应该能轻松一半吧。
该完成的任务已经完成,沈时雨把书本平板装进包里,提前离开了图书馆。他没有走平常回寝的那条小路,而是绕道去了体育馆。
他记得,今天校篮球队有练习赛。
体育馆内人声鼎沸,喝彩的音浪冲破墙壁,校队人员抽签打乱分为两队,此刻球员们正在场上来回跑动、挥汗如雨。
沈时雨视线在场上巡回,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倒是看见正“狗腿小弟”般给江从聿松肩背肌肉的柯航。
柯航一见沈时雨,立刻招了招手,等沈时雨走近,他笑嘻嘻问:“学长,你怎么来看篮球赛了?”
沈时雨避而不谈,只是视线轻巧地掠过他们的替补席。
柯航眼睛嘟噜嘟噜转,暗想原来自己的好兄弟不是一头子热啊,他正想说什么,江从聿先开了口:“学长,阿衍这周回家了。”
回家了?
沈时雨一愣,比赛热火朝天、进行地如火如荼,这本是骆衍最喜欢的一个项目,偏偏他今天迫不及待回了家。
莫名的不安从他心底幽幽升起,沈时雨说不清也道不明,他点点头,向江从聿道了句谢,沿着场边坐了下来。
后续的比赛沈时雨看得不仔细,等比赛散场后,他就回了宿舍。
晚上十点,正是307宿舍表演固定项目的时刻,杜维和张盛源一人捧着一个手机、拉着一道床帘分别和女朋友煲电话粥,两个大男人“宝贝”、“想你”之类的肉麻话比赛似的此即彼伏,听得沈时雨一地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