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的眼睛亮晶晶的，偏头看着他。
感觉到沈灼的视线，周烈胸口微微起伏，踩下油门。
车子如离弦一般冲出去，在冷清的道路上行驶，沈灼把窗户打开，感受到风灌在他的脸上。
他的脑袋一点一点的，侧头看着周烈认真开车的模样。
无关任务，沈灼也是人，周烈陪着他走过了这么刻骨铭心的死亡，说不动容都是假的。
“周烈，谢谢你满足我这个愿望。”
周烈抓住方向盘的手微微握紧，“嗯。”
沈灼靠着椅背，浑身上下只能靠着安全带才不至于滑落，他的目光从周烈削瘦的眉眼，到高挺的鼻梁，再到下巴。
“你今天刮胡子了。”
“不好看吗？”
沈灼眸子半眯起，“好看。”
刚做任务的时候，他可是被这张脸勾引的五迷三道的。
周烈转过头，朝他露出个笑，只是配上周烈惨白的肤色，以及赤红的眼睛，显得有些勉强。
“好看，就要认认真真记住。”
周烈一字一句道。
沈灼逐渐感觉眼皮有些沉重了，他微微眯起，眼眸深处的光芒涣散，声音细弱到似乎被揉散在风里。
“我会记住的。”
周烈转过头去，带着沈灼在城市之中穿梭。
就在沈灼要睡过去的时候，周烈的声音忽然响起，夹杂着一丝颤抖。
“沈灼，不要睡。”
沈灼又勉强睁开眼睛，“嗯，好，我再跟你说说话。”
听到他几乎消失的声音，周烈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用力鼓起，他哑声道：“沈灼，等会儿就该有人放烟花了，看完烟花好不好？”
“好。”
周烈又道：“你记住我了吗？”
“记住了。”
“还来找我好不好。”
这次沈灼过了很久才回答：“好。”
沈灼回答完，看到周烈微不可察扬了一下脑袋，有什么反光的、亮晶晶的东西沿着周烈的侧脸往下滑落。
沈灼心底忽然也有些不是滋味了，他伸出瘦弱的手，轻轻搭在周烈的手上。
“周烈，你、你别哭，我……我哪里都没去，只是需要暂时和你分开一段时间。”
沈灼唇瓣一张一合，“当你工作的时候，我就在家等你，当你回家的时候，我应该是去买菜了，或者在外面和朋友逛街，周烈，别哭。”
周烈反手握住沈灼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好。”
沈灼能感觉到手上的唇瓣在颤抖。
周烈深吸一口气，笑着道：“被砸的花园我修好了，我找了之前的园丁帮忙弄的，你住进去会很舒服。”
“……”
“沈灼？”
“……好。”
“你住院的时候，之前看的漫画又新出了两本，我都给你买了。”
“……”
周烈的车速一点一点慢下来，他低下头，声音是再也控制不住的哽咽，“沈灼。”
“……”
“沈灼。”
“……”
周烈停下车子，他跌跌撞撞下去，把沈灼从驾驶座抱出来，跪在地上死死抱着沈灼，“沈灼——”
可是怀里的人再也不会回答他了。
此刻万千烟花腾空而起，遮盖了周烈静默，却撕心裂肺的声音，他的手一寸一寸抚摸过沈灼的眉眼，从鼻梁到唇瓣，又从唇瓣到耳朵。
周烈低下头额头和沈灼的额头贴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拉住沈灼流失的温度，可他却只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一点一点流失直至消失。
在阖家团圆的日子，他的沈灼离开了。
那个乖乖在家里等他的人离开了。
他也没有家了。
与此同时，出院正在做月饼的江婉宁好似有什么感觉，她揉面的手微微顿住，一口鲜血从她的嘴里涌出来。
怎么会……
江婉宁慌乱的用水冲洗，整个人都陷入悲伤之中。
她摸着自己的眼睛，却摸到了一手的泪水。
奇怪，明明是高兴的日子，为什么她会如此悲伤？
沈黎在客厅里看电视，“妈，什么时候做好啊？”
江婉宁愣然回神，她急忙道：“快了快了。”
“我已经帮你们收拾好了。”
“这是沈灼让我给你的，”沈灼在医院住了差不多两个月，早就和管床的护士熟悉了。
名字叫许佳茵，性格很开朗，见到周烈沉默地收拾东西，她把一封信递给周烈，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他让我在他……离开后给你。”
周烈顿了顿，他转过身，接过那封信，“谢谢。”
许佳茵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周烈抱着小小的罐子坐在地上，然后打开了那封信。
——见字如面，周烈你好啊。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的病应该治好了。
周烈的手一紧，信纸被一滴水迹晕染开。
你不要难过，我去了一个很快乐很安宁的地方，出发前有你陪着我准备这段旅行，我很幸福。
所以周烈，我希望你也能幸福。
越往下，字迹越来越模糊，像是无意识的涂画，显然这个时候，沈灼又开始痛了。
周烈只能艰难的分辨出来。
——你还记得，你问我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往后有人照顾你，有人陪着你，去找许清漪吧，不要再错过了。
看到许清漪三个字，周烈愣了一下，沈灼为什么会知道许清漪？
明明沈灼和许清漪没有任何交集才对。
不等他去思考，周烈旁边忽然掉下一叠文件，他愣了一下，低头捡起来。
下一刻呼吸一滞。
姓名：沈灼，年龄：23，诊断：胃癌中早期。
周烈眸子紧缩，他慌忙拿出这份病历单，却发现上面的医院是周家旗下的医院，日期居然是几个月前？
沈灼几个月前就知道自己得了胃癌？
第66章 重生
“叶云华！”
看到周烈冲进来，叶云华并没有任何意外，他坐在桌子前，掀起眸子，淡漠道：“我还以为你会早一个月知道呢。”
“你早就知道他得了胃癌？你为什么不劝他治疗！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他拜托我瞒着你。”
周烈攥紧拳头，眼睛赤红：“他瞒着你就不说？”
叶云华冷笑一声，“我说有什么用，你会关心他吗？你在意他吗？他为什么不告诉你，为什么不去治疗，你心里没数吗？”
周烈愣住。
叶云华一字一句，“我说过什么，他害怕你，而你总是不会珍惜身边的人，等到失去了，你才知道后悔，谁会等你？没有人。”
是了，两个月前，他还对沈灼不闻不问，又怎么会在意沈灼得了什么病。
至于为什么沈灼不愿意治。
那么多次被拒绝，那么多次被他冷脸，加上那天在雨里，沈灼十分平静的说他没有家了。
没有人关心沈灼，所以沈灼早就心灰意冷了吧，所以才会拒绝治疗。
周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去的，明明外面的阳光那么明媚，可是他还是感觉刺骨的冷，心脏仿佛有千百根针来回拉扯，眼眶干涩到就连哭也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