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就提议找婚庆公司全程包办,李成蹊否了“我和你一生一次的婚礼,我得亲手安排每一个细节”,他没再说第二次。
这场婚礼他一直像局外人。
沈叙想结束这次通话了,“我睡了,挂了。”
“我还有句话!”
沈叙停住手,寂静了两三秒的样子,李成蹊低声喊他,“叙哥。”
李成蹊一直都是喊他阿叙或是宝贝,偶尔喊叙哥,就是心情不太好的时候。
“别工作了可以吗?”李成蹊有些迫切,“现在就回罗马,我养你一辈子。”
沈叙不喜欢这个话题,“你知道没可能。我真的很困,挂了。”
他直接关了手机。
头疼着揉了好一会儿太阳穴,他才拿着换洗衣物出去洗澡。
出去时客厅已经黑了,他看了主卧一眼,门关着,底部的缝隙透出隐约的光亮。
沈叙收回视线进了卫生间。
第一次用这种毫无标识的插电热水器,沈叙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很快拧出了热水。
他洗澡很快,没找着吹风机,他站在镜子前,拿毛巾把头发擦了半干,这才出了浴室。
关了灯回房间,他脚步忽而停住,看向漆黑的客厅。
客厅里有一点忽明忽暗的猩红光点,他刚望过去,陆绝在黑暗里问:“是不是熏到你了?我出去抽。”
听到起身的动静,沈叙说:“不用,我偶尔也抽。”
次卧门开着,透出一小片光在地面,陆绝已经走了出来,烟掐灭了,黑眸幽幽望着沈叙,“为什么学抽烟?”
沈叙记不太清楚了,关于他事故后那两三年的记忆,他其实都很模糊,大概是做完手术他总睡不好,需要抽烟催眠。
他淡声,“成年人会抽烟不很正常吗。”
陆绝勾唇,“也是。”他没有再抽烟的打算了,深深望着沈叙说,“晚安。”
不是客套的一声,他等着沈叙亲口回他一声晚安。
他们失去了十年,以后的每一天,他们都要互道晚安。
沈叙却说:“有他相片吗?”
他对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他好奇他和俞汀究竟多像,也好奇,陆绝为何如此深爱他。
陆绝抬脚回房,“稍等。”
不到一分钟,陆绝拿着一只钱夹回来,他按了开关,客厅瞬亮。
也就这护眼灯泡,有新时代的科技感。
沈叙微眯了一下眼,就看到了一张保存很好的大头贴。
蓝色绣球花拥簇,两个少年紧紧相依看着尽头,个高的少年呲着一口白晃晃的牙,伸手亲昵揉着旁边少年的头发。
被揉着头发的少年神情淡淡的,浅琥珀色的大眼睛望着镜头,耳垂却有两抹粉色。
是很像。
和20岁的他。
沈叙有一瞬几乎认为大头贴里是他,不过也仅仅是很像,他不是俞汀。
他也曾碰到过和他相似的华人,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他合上钱夹,还给了陆绝,“他的确是一个很美好的人。晚安。”
沈叙进了房间,门无声关上了。
陆绝拿着钱夹靠到了门边,贪婪听着屋内细细碎碎的动静。
直至彻底安静。
陆绝闭上眼。
沈叙的简历非常耀眼,从幼儿园一路到读研都是优等生,未毕业就被龙头公司重金预定,也从未离开过意大利。
但他确定,沈叙是俞汀。
他一次眼看到他,就知道他的乐乐回来了。
许久,陆绝低头亲吻了一下无名指的戒指,无声说——
“好梦,乐乐。”
同一时间,李成蹊驾车到了机场,车直接甩在停车场,他一路狂奔跑进大厅,没有直达陵江的航班,他买了一张一小时后飞往京市的机票。
第73章
沈叙又做那个梦了。
只有他一人,在黑色浓烟里毫无方向的逃跑,涌来的气流越来越灼热,视野从黑色一瞬变成无边无际的火海……
沈叙瞬间睁眼。
蚊帐顶微微晃着,丝缕的白光倒影在天花板,是窗帘缝隙钻进来的阳光。
天已经亮了。
沈叙刚坐直身,次卧门猛地被推开了,大片光亮照进屋,沈叙下意识眯了眼。
陆绝大步奔到床边,紧张问:“又做噩梦了?”
半明光影里,沈叙头发全湿透了,一双浅琥珀色的眸子和汪在水里一样,水盈盈地迷茫着。
沈叙平缓着呼吸,他喘息得并不激烈,不知道陆绝怎么听见了。
这个梦他很久没做了,上一次,是一年前。
空难事故后,他每晚都会做这个梦,他没有记忆,是从周围人的叙述里拼凑了他出事那天的场景——
他搭乘的飞往华国的飞机起飞过程中突发坠落,落地时爆炸了,除了他,无一生还。
梦里的浓烟火光,就是爆炸瞬间留在他记忆的梦魇。
沈叙一时回答不上来,愣愣望着陆绝,就看见那只干燥微凉的手落到他额头,指尖细细擦掉他的冷汗。
和他印象里一样,真的是很大、很宽的一只手。
陆绝弯身平视着他,“别怕,没事了。”
沈叙想他应该是梦魇太重,所以才没挥开陆绝的手。
他站着镜子前洗脸,擦过额头,他如是想。
洗漱完,沈叙突然想起一件事,从昨天换下的衣物里翻出那方手帕。
昨晚忘洗了。
屋内所有的东西,都跟着俞汀停留在了十年前,没有洗衣液,只有一块肥皂。
重新拧开水龙头,沈叙打湿手帕,抹了几下肥皂仔细揉搓着。
毕业前,他都是自己手洗衣服。
宿舍配有洗衣房,但洗一次的费用够他一天的伙食费,他出院就没再用过李家的钱,学费是奖学金加平时接的兼职,日常开销能省就省。
一方手帕,他洗了十来分钟才拿着出去。
今天睛朗,晒院子里很快就能干。
他出去时陆绝在厨房里弄早餐,他晒完手帕回来,饭桌摆好两碗鸡蛋面,一碟炒菜苗了。
陆绝又从厨房端出两杯咖啡,看到他马上笑弯眼,“只有速食咖啡,凑合喝一杯。”
其实沈叙喝的就是速食咖啡,他也并不爱咖啡,不过人的运转总有时效,他需要喝咖啡提神。
不过他的私事,没必须告诉陆绝。
沈叙“嗯”了一声,拉开昨天的椅子坐下。
非常简单的一碗鸡蛋面,面条加一个溏心蛋,但可能是饿了,沈叙觉得味道还挺好,又夹了一筷炒菜苗,很脆很嫩很鲜甜。
陆绝一直看着他,勾唇说:“菜苗是后院自己种的,味道不错吧。”
听到陆绝还会种菜,沈叙见怪不怪了,不用想,又是因为俞汀。
他“嗯”了一声,低头专注吃面了。
昨天他看见客厅有一面墙全残留着胶水的痕迹,他听赵侨说过,华国尖子生家里基本都有一面奖状墙,赵侨家也有。
想必那面墙曾经也贴满了俞汀的奖状,就是不知道陆绝为什么会舍得撕掉?
“吃完出发?”陆绝问他。
沈叙又“嗯”了一声。
*
他们要看的那块地离市区有一段距离,司机赶不过来,陆绝找了个代驾。
沈叙疑惑了,“你不会开车?”
陆绝本来想抽根烟,手伸一半又放弃了,去另一个口袋摸出两颗糖,一颗给了沈叙。
沈叙看着粉粉红红的糖纸,印着一颗草莓,是草莓味硬糖。
这时听到陆绝说:“开不了,有心理障碍。”
沈叙撕开了糖纸,把那颗透明粉色的糖块放进嘴里,酸酸的甜,倒是挺好吃。
他没再问,他有个预感,陆绝的所有问题都只有一个答案,那个答案叫俞汀。
他不想问。
抿了一口糖,沈叙拿了车钥匙,“走吧,我开。”
陆绝自然坐到了副驾。
沈叙没说什么,他导航好目的地,等陆绝系好安全带就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