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平静的脸此刻带着浅笑望着他,冲后方车门歪了下脑袋,示意他上车。
立在车边,视线紧贴着帽檐滑出,骆迁观望着邵彦东面孔,半晌没什么动作。
对方额前有几缕零碎刘海小心翼翼地点着额角,那本应普通的眉眼,此刻在骆迁眼中却莫名地厚重鲜明了起来,仿佛有什么说不出的吸引力让他半晌挪不开视线。
骆迁在找原因。
想知道自己莫名追寻对方视线的理由。
片刻,他终于明白过来——
是邵彦东的笑。
——成熟男人的笑。
清风般让人心神舒畅,却又隐隐带着些溺死人的稳重魅力。
不算灿烂却又能让人感到绵缓而持续的暖意。
骆迁皱眉。
——这笑,很犯规。
“怎么?”见骆迁一直立在车边没动弹,邵彦东唇边的笑消散,不解道,“有什么想说的?”
视线落在邵彦东唇角,注意到那转瞬即逝的笑意,骆迁垂眸,任帽檐挡住此刻表情。
——有点遗憾。
出于人情礼仪,骆迁虽然明白让对方出车送他很不妥,但既然对方已经专门来了,再一根筋地打发对方回去也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跟对方道了谢,他没再说什么便拉开车门上了车。
“今天送货应该来不及了吧。”钻入驾驶位的邵彦东一边调整后视镜和座椅一边无意识地跟后方骆迁闲侃,“所以你是回家对吧。”
拉上车门的骆迁听到对方询问,再次默。
没想到对方会对他的事情这么上心,他从邵彦东正后方的位置小心地挪到斜后方,看着前面男人的半拉后脑勺,道:“对。”
孤身一人久了就会有一种莫名情绪。
像是沉浸死寂一片的深海,稍有一丝流动的暖意便能激起不小波动。
骆迁打量着邵彦东。
认真,仔细地打量着对方。
——这是和对方面对面时,他无论如何不会做的事。
车祸前的他会被一种热烈而刺眼的特质吸引,钟爱于一种叫做“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壮烈情绪。
这便是他追郭余杰时的感受。
那个男人曾经给他艳阳般的耀眼感。
炽热,激烈,毫无保留。
既然选择要得到对方,便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即便明白他就是那只飞蛾,就算被灼成灰烬也心甘情愿。
车祸后,他终于意识到他在那个人眼中不过是一只无关紧要可悲可笑的飞蛾。
折了双翅,没有一丝价值,成了那烈焰的牺牲品,和尘土无异。
卑微而懦弱地趴在废墟中,他仰首观望着那团远去的光,心下除了死寂和绝望别无其他。
所以当有人带着那不起眼的,萤火般的细微暖意靠近时,他忽的意识到什么——
他想要的,从来便不是火焰本身。
凝视着邵彦东开车的背影,骆迁缓缓眯起眼眸。
——他想要的,大概只是一束光亮,一抹暖意,一点可以维持那可悲心绪的……
“骆迁,方便告诉我你家方向么?”邵彦东在红绿灯口停下,打了左转向灯,转头自肩上朝他投来友好一瞥。
骆迁视线悄无声息地再次落在邵彦东唇角。
——一点可以维持那可悲心绪的希冀。
等待片刻,见骆迁仍然不语,邵彦东瞄了眼快变绿的指示灯,催促:“骆迁?”
“邵先生,你把我送到前面那个十字路口就行。”骆迁声线压得很低,听上去有些嘶哑。
闻言,邵彦东似乎有些迟疑:“前面十字路口?”
“对。”始终没看邵彦东眉眼,骆迁侧开面目,望向窗外。
仔细地看着骆迁那鸭舌帽,邵彦东有种想拥有镭射眼的冲动:“你真不用跟我客气,开车总是比你走路方便,你——”
“我家在前面那片商品批发区,过了十字路口拐的话,你车子进去了,想出来很麻烦。”骆迁跟邵彦东暗示前面商贩繁杂,有些小巷口摆地摊的很多,拥挤不堪,对方这车子确实能以龟速开进去,但出来的时候被进货卖菜的机动三轮堵一堵,基本别想走。
一听骆迁说的地段,邵彦东当即恍然。
他以前不是没来过此地。
当时为了买个什么材料,他车开进去用了快半小时,出来时刚好赶上进货车流,堵了他将近俩小时才勉强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