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则眠没带刘越博。
刘越博本来不耐烦他哥找人管他,尤其管他的人还是陈折,可一听陈折晚上有局不带他,又觉得他哥钱白花了。
陈则眠说:“不白花,我先坐地铁送你回家,然后再去萧少那儿,我够意思吧。”
刘越博立刻问:“够意思为什么不带我。”
陈则眠拨开刘越博的狗头:“我白天不带你一天了吗,别黏人。”
刘越博不可思议道:“什么叫你带我一天?是我一早醒了就来射击场找你,上午十点,陆少都到了,你还没来呢,有你这么上班的吗?陆少花钱雇你干吗的?”
陈则眠打了个哈欠:“雇我给他擦枪。”
京市下个月好像要举办一场有关射击国际赛事,一共有两家射击场有承办资格,一个陆灼年的AK国际射击场,一个是闫家的HG国际射击射箭馆。
承办国际赛事对增加品牌影响力的效果不言而喻,为了争取承办资格,陆灼年最近每天都会来射击场统筹工作,陈则眠趁机见到了很多不对外展示的重型枪械。
借由擦枪之便,陈则眠把那些枪摸了个遍。
不过今天他上班确实迟到了。
昨晚,他一直在熬夜测试游戏。
《再封神》第一个剧情模块快做完了,即将进入封测阶段,陈则眠这几天忙到飞起,昨天更是熬了个大夜,凌晨四点才睡,还能来上班已经很不错了。
如果不是为了摸那些难得一见的名品藏枪,他今天就请假了。
陈则眠走出射击馆,问刘越博:“你今天怎么来的?”
“明知故问,”刘越博瞥了陈则眠一眼,没好气道:“我哥把我卡停了,我没钱打车,你又没来接我,当然只能坐地铁,二号线早高峰没挤死我。”
“我今天起晚了嘛,”陈则眠略显心虚,像个渣男一样,给出根本不知道能否实现的保证:“明天肯定接你。”
刘昊这次是铁了心的要管教弟弟,出国前把刘越博常用的银行卡都给停掉了,直接将生活费打给陈则眠,还不许陈则眠给刘越博钱,通过经济制裁的方式倒逼刘越博听陈则眠的话。
没钱花寸步难行,刘越博要么天天老老实实在家呆着,要么就得跟着陈则眠,让陈则眠给他刷卡。
刘越博刚开始非常倔强,打定主意要抗争到底,愣是连着一个星期不出门也不求陈则眠给他钱花,刘昊见状直接给做饭的佣人放了长假,还让顺手改了家里的WIFI密码。
没饭吃没网用,刘越博在家里待不住了,给陈则眠打电话让他来接自己去吃饭。
在饥饿面前,年轻的刘越博还是太饿了,真的无法坚守气节。
“我要饿死了。”
屈服那天,刘越博虚弱地趴在沙发上,用尽最后的力气给陈则眠打了个电话,即便已经饿得头晕眼花,语气还是颐指气使的:“陈折,我要吃烤鸭。”
陈则眠说:“我这儿有事呢,给你点个外卖吧。”
刘越博立刻扬声道:“吃烤鸭外卖?你说的是人话吗,送过来皮都不酥了。”
陈则眠:“您都该饿死了,还管皮酥不酥呢,你也不是真饿啊。”
刘越博说:“我真饿,带我去吃烤鸭吧,我想吃四季民福,求你了。”
陈则眠:“……”
那天,陈则眠是真忙。
他在郊区的写字楼里租了片办公区,用来做游戏工作室,刘越博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坐在拉货的小面包车上,往工作室送电脑。
刘越博催得急,陈则眠就直接让司机师傅拐了个弯,先去刘越博家接人。
听到陈则眠同意来接自己时,刘越博心里是非常感激的。
刘越博暗暗跟自己说:为了吃上四季民福的烤鸭,等会儿见了陈则眠一定要给他好脸色。
再求他一次也可以。
要好好说话,放低姿态,不能顶撞陈则眠。
人为了吃饭是可以放弃尊严的。
我只是太饿了,这不丢人。
虽然已经给自己做了充足的心理建设,但在看到那辆八手破烂拉货面包车的一刹那,刘越博还是破防了。
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骨气。
刘越博大脑一片空白,认为自己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绝对不可能坐这辆脏兮兮的五菱宏光。
绝对不可能。
陈则眠拉开车门:“快上来,你们家小区管理也太严了,后面那保安一直跟着我们,是怕我们偷东西吗?”
刘越博心说,你自我定位倒是挺精准,开着这辆十八手五菱宏光进高端别墅小区,鬼能想到你是来接人的。
他往车里望了一眼,车座上堆放着很多杂物,杂物下面是花纹丑陋的座位套,座套看起来油腻腻的,沾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大块污渍。
如果他放弃底线,放任自己坐在这个肮脏的车座上,那他整个人从外到内、从屁股到灵魂都会受到不可逆转的污染。
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打个不太恰到的比喻——
他只要看一眼这个车的内部环境,就感觉自己仿佛被侮辱了,由外向内的侮辱,从身体到灵魂的侮辱。
用一辆车侮辱刘越博并非陈则眠本意,他只是正好在跟车送货。
陈则眠见刘越博呆在原地,就猜到他是嫌这辆车破,但拉货的车都这样,他也没办法,只能好脾气的下车哄了刘越博两句。
刘越博本来是宁死不坐,但陈则眠一哄他,他又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容易死,毕竟虽然车内又丑又脏,但陈则眠身上倒是香香的。
由此可见,只是坐一会儿的话,应该可以抵御污染。
就在刘越博动摇之际,司机师傅看不惯大少爷的矫情劲儿,摇下车窗说:“行了,我这车算干净了,拉完这趟我还得拉猪崽去呢,到底坐不坐,不上车我走了。”
居然还拉猪崽?!那坐这个车的自己成什么了!
刘越博勃然大怒:“不坐!”
陈则眠只好让面包车先走。
刘越博看着面包车开走,瞪着陈则眠:“你看你弄来的都是什么玩意,这破车狗都不坐!”
陈则眠没生气,反而觉得有点好玩,似笑非笑地看着刘越博:“停了卡确实有长进,这话好歹是忍到了司机走了才说。”
刘越博又气愤又委屈,气得推了陈则眠一把:“你烦死了!”
“是是是,我烦我烦,”陈则眠忍不住笑:“那还吃不吃烤鸭了,刘少爷。”
刘越博怒吼:“当然吃!”
陈则眠拿出手机:“那我叫个滴滴,给你叫商务车行不行。”
“叫什么滴滴,我有车。”
刘越博抬起手,朝陈则眠扔过来一把钥匙:“这车颜色和你很配,就给你开吧。”
库门缓缓升起,露出停在里面顶着三叉戟标志的豪车。
玛莎拉蒂Ghibli,黄色的。
“……”
陈则眠看向刘越博:“你有车自己怎么不开?”
刘越博不情不愿地吐出四个字:“没钱加油。”
陈则眠拉开车门:“我给你加,走吧,先吃饭去。”
刘越博往副驾驶上一窝,闭上眼睛:“我不爱开车,给你开你就开,哪儿那么多废话,以后接我就用这辆车,知道了吗?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车出现在我面前,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则眠没答应也没反对,问:“你家司机呢?”
刘越博当然不会说司机被他哥遣散了,色厉内荏道:“有你为什么要用司机!我哥给你六十万,我这车一百多万,给你开还委屈你了是吗!”
陈则眠只好说:“行吧,那我就先开到你哥回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虽然答应了接送刘越博,但陈则眠开了两天车就嫌早晚高峰堵车烦,一个星期最多也就能接刘越博三次。
刘越博大多时候都是自己坐地铁。
这么多天过去,他已经被陈则眠磨平了脾气,也懒得争辩,安慰自己一切痛苦只是暂时的,等他爸妈从国外回来,他大哥也管不了他,自己还不是想干就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