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则眠刚刚放弃了一个展示自己逆天气运的机会,说不可惜不心疼那是假的,他兴味萧然,半撑倚着胳膊单手洗牌:“半分钟而已,哪里就很久了。”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
纸牌翻飞,在莹润如玉的修长指间翩翩起舞,骨节分明的手背掌骨微凸,每一个弧度都异常完美,衬衣袖子挽在手肘,露出小臂至腕骨,奇薄皮肤下藏着青色的血管筋脉,在灯下透出象牙白光泽,如雕刻品一般精致易碎。
陈则眠洗牌的动作熟练流畅,灵活得不可思议。
陆灼年目不转睛,盯着他单手洗牌,不知是在看牌,还是在看手。
陈则眠作为一个顶级直男,对陆灼年堂而皇之的注视毫无所觉,还沉浸在失去皇家同花顺的怅惘中。
那开出那样难得一见的绝世好牌,足够吹一辈子了。
这把牌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呢?
好到即便是放在爽文里,也会被读者直呼太假了的程度。
可是他为了不得罪陆灼年,就这样将那一把好牌扔了。
我有这样的决心,做什么都能成功的。
陈则眠安慰完自己,一抬头,正撞进陆灼年幽深莫测的眼神中。
陆灼年的声线比平时略沉,有着洞察一切的了然:“既然舍不得,就别放弃。”
陈则眠愣了愣,装傻道:“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陆灼年无意陈述推理过程,直接讲了结果:“你刚才拿了一手好牌。”
这个时候要是承认,那比直接赢还要得罪人,况且牌已经洗乱了,无凭无据,陈则眠没有犹豫,否认得很干脆。
“我的底牌很烂,”陈则眠睁着眼说瞎话:“三五不占,当然要弃。”
陆灼年没有和陈则眠争辩,只是说:“我知道你的牌是什么。”
陈则眠下意识蜷起手指,握了下洗好的牌:“少唬我。”
陆灼年放松后背,靠在椅背上:“你不信吗?”
陈则眠说:“我当然不信。”
陆灼年脸上流露出某种游刃有余的自信:“我要是能找出来呢?”
陈则眠又用双手洗了一遍牌,整理好后递过去:“那算你厉害。”
这甚至不算是一个赌约。
但陆灼年接受了挑战。
他没有直接去接陈则眠手里的牌,而是反过手,曲指敲了敲牌桌:“放这儿吧。”
陈则眠挑了下眉,好奇道:“洁癖就这么严重吗?从我手里接一下牌会怎么样。”
陆灼年云淡风轻:“不会怎样,这副牌洗了这么多遍,不是一直来回抓。”
陈则眠深以为然:“说的就是啊,薛定谔洁癖吗?”
陆灼年用陈述的语气说:“比起脏,我更反感与人肢体接触,所以一直对外说是洁癖严重,听起来也正常些。”
陈则眠没想到陆灼年会突然和他谈起这么隐秘的事情,震惊之余,不免动容——
这是很明显的信任。
陆灼年本是个戒备心极强的人,而陈则眠又全身上下都是破绽,不止一次引起过陆灼年的怀疑。
“反感肢体接触有什么不正常的,”陈则眠把牌放到陆灼年手边,玩笑道:“再说我又不会突然摸你。”
陆灼年伸手一抹,将牌横向推开,52张牌背朝上,露出完全相同的黑白花纹:“你摸了,刚才拿牌的时候。”
陈则眠一梗:“那是拿错牌了才会碰到,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陆灼年低头观察牌背,选中了两张推给陈则眠:“这是你的底牌吗?”
陈则眠没想到陆灼年居然不看牌面,就这么选出了两张牌,心下诧异,将信将疑地去拿牌。
陆灼年推牌的动作缓慢且匀速,陈则眠下手时,特意看好了位置才去拿,毕竟人家刚说了讨厌肢体接触。
万万没想到,他一伸手拿牌,居然还是碰到了陆灼年的手指尖!
怎么回事啊?!!
死手,能不能看准了再动。
陆灼年的手难道是磁铁吗,怎么又碰上了!!
陈则眠猛地收回手,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我真不是故意的。”
陆灼年没说话,只是用骨节分明的手捻起牌角,依次掀开那两张牌。
一张黑桃Q。
一张黑桃A。
陆灼年抬起头,注视陈则眠:“我是故意的。”
陈则眠:“???”
第23章
“我是故意的。”
掀牌的动作和这五个字结合在一起,饱含深意。
由浅入深,共有三层解读:
1.在匀速推牌时突然快了一下,让你碰到我的手,是故意的。
2.知道你的底牌比我大,但还是加注,逼你弃牌让我赢,是故意的。
3.你拿底牌时会拿错,是因为我把我的牌放在了你手边,我是故意的。
这三层解读,无论读出哪一层,都充满了暧昧的暗示,尤其是在陆灼年刚刚言明自己排斥肢体接触的情况下。
但我们的陈则眠选手,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他跳出所有的拉扯与隐晦,愣是在众多暧昧走向中踏出了第四条路。
“所以……是你主动碰别人行,别人碰你不行。”
陈则眠用超乎寻常的理解能力作出了解读与总结:“你排除肢体接触,排斥的还挺主观。”
不愧为男主角,连唯心主义都唯得这么恰到好处,也是意志决定世界了。
陈则眠豁然顿悟,一拍大腿:“你又是学哲学的!”
通了!全通了!
“……”
听到陈则眠这几句话,任何人都会沉默。
向来思维敏捷的陆灼年也不例外。
他微微一怔,甚至有种眼前一黑的错觉。
这番试探虽以失败告终,却也并非全无所获,至少探明了一件事情——
陈则眠是个直男。
而且是个很迟钝的直男。
陆灼年出于自身病症原因,对情感多加克制,甚少放纵自己对谁产生杂念,更是第一次这样主动接近试探一个人。
不动则已,一动就撞上了直男。
真是好差的运气。
陆灼年笑着摇摇头,把两张牌拢回牌堆,就像拢起所有缭乱神思的杂念。
*
那天牌局的最后赢家是叶宸。
借叶宸的光,陈则眠和萧可颂都吃上了陆家私宅的酒酿虾,果真名不虚传。
三位输家轮流给叶宸送了两轮夜宵后,叶宸把余下的夜宵权高价卖给了萧可颂。
萧可颂物尽其用,见人下菜,轮到陆灼年送夜宵时,他什么贵吃什么,轮到陈则眠送夜宵时,就只点一些网红小吃,东西价格不贵,但大多需要排队。
陈则眠倒是不嫌麻烦,反正活都有刘越博干。
人真的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刘越博现在已经习惯了被陈则眠安排,并且学会了从路费餐费中吃回扣、做假账。
譬如萧可颂想喝的某款网红果茶,售价98元一份,第二杯半价,刘越博就会买四杯,不费吹灰之力赚到98元,还美其名曰其他三杯是带给陆灼年、叶宸、陈折的,显得他特别会来事。
比从公交卡里退费来钱快多了。
刘越博还发现,陈折不太会算钱,而且虽然手段很硬但其实心肠非常软,耳根也软,无论什么事,只要不涉及原则,多讲几次陈折大多都会同意,如果再配合上金币利诱,那么成功率将跃升至99.9999%。
他大哥就是用这个方法把自己丢给陈折的。
可惜刘越博现在卡都被停了,不然多给陈折点钱,陈折大约就不会管他了。
不过那样的话,陈折就挣了他们刘家两份钱。
经过一个月的停卡改造,刘越博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花钱如流水的刘家小少爷了,他深刻认识到钱财的来之不易,所以也不想陈折赚钱赚的那么容易,断然拒绝了好友们凑钱给他赎身的提议。
陈则眠手上捏着刘越博这个人质,其他少爷们也没法在使唤他,否则活儿转一圈转到了刘越博头上,不仅事情有可能办砸,他们还得听刘越博一顿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