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缈把糖拿出来:“一物换一物,蒋生。”
蒋鸷投降般把烟交给对方,在戚缈抽走他指间的烟并把糖递过来时,他箍住宽袖下的一截细腕将人扯近:“嘴都被你养刁了。”
分不清是说的人隐晦还是听的人单纯,戚缈没咂出言下之意,问:“每次约你出来的都是纪少爷,最后来见你的却是我,不会有落差感吗?”
“假如之前得到过的东西今天落了空,那才叫落差感吧。”
“你指什么?”戚缈问。
平常蒋鸷谈生意只在话里透三分玄机,对方不懂领会,合作就没必要继续。可面对戚缈,他总是保有十足耐心,对方不明,他就从自己身上找缘由,心想他还得教多一点,再多一点。
直至戚缈哪天融会贯通,不必再问也懂得他的欲求。
抓热了那截手腕,蒋鸷才舍得松开,轻搡着戚缈的戚缈的肩把人塞进车里。
拽上安全带,蒋鸷发动车子,问:“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通常这句话都是由戚缈来问,认识蒋鸷后他才渐渐不用当那个掌方向盘却听凭差遣的人,只不过一时没扭转过来:“哪里都可以吗?”
“戚缈,”蒋鸷无奈点他,“我说过了,在我这里,你随时拥有选择权。”
戚缈张了张嘴,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委婉请求转换成陈述:“我想去新雾广场那个书店。”
算是两人第一次正式打照面的地方,今日彼时心境却不同,戚缈不用瞻前顾后,进店就直奔心心念念过的角落书架,满怀期待搜寻一遭,再三确认那本书已寻不见踪影,他眼里的欢喜冲淡了许多。
“找什么,”蒋鸷说,“《安全边际》?”
“你知道!”戚缈惊讶。
“不是这样么,”蒋鸷逗弄人,学他当时的样子在那本书的原位屈指轻叩,“纪少爷,换好衣服了吗,纪先生让你听电话。”
“你怎么记那么清楚啊。”戚缈碍于在公共场合不敢高声,又羞又急却无计可施,最后也只是抓下一本书挡蒋鸷的视线,“能别看我吗蒋生。”
蒋鸷挺爱看他这副模样,抵住书籍上沿略微施力,轻松推开格挡:“说实话,演技还需进修。”
戚缈领略蒋鸷毒舌,糗得不愿再看人,与那本书失之交臂的失落也因此减淡,装作很忙地将拿下的书本重新码回去:“那蒋生能不能赐教怎样才算演技好?”
“《安全边际》当初是限量发行,后续没再大规模再版,在国际拍卖平台已经炒到一千多美金了,那天你摸到的是盗版,突然下架也情有可原。”蒋鸷说,“但我书房里正好收藏了本91年的原版,你判断一下,我这会是演的,还是真的。”
大转折的话尾仅仅给戚缈燃起的希望溅了一滴冷水,他看向蒋鸷的双眼还是亮亮的:“你知道的,我无条件相信你。”
“还敢跟我回家吗,”蒋鸷看着戚缈,“你害怕的东西我暂时还没处理掉,不过你可以闭上眼,跟紧我就好。”
压低的音量要凑得极近才可听清,毫厘之距让戚缈想起他们当初在此处相遇,原来从那时起,他就一脚踏入了蒋鸷眼中的深海旋涡。
他没有溺毙,而是被蒋鸷稳稳托起。
“你真的有原版吗蒋生?”戚缈上车后才追讨真假。
蒋鸷道:“没有的话也可以直接给你背原文。”
戚缈只当他打趣:“以后我失眠了就打给你,你用这个给我催眠好吗。”
“催眠还是哄睡?哄的话现在就可以开始。”蒋鸷边变道边随口裁出书里的一段导言,“价值投资者第一目标是保证资金安全,为了避免未来较大损失——”
话音戛然而止,他目光上挑,凛神瞥向后视镜。
戚缈也留意到了。
后方有一辆贴得不远不近的跟车,自他们绕出新雾广场后就尾随了一路。
蒋鸷是公众人物,在经济领域与各方有新旧的密切利益关联,不排除当中有产生过龃龉。
“对方是谁?”戚缈打直身子。
“不清楚,可能是创界基金雇的人。”蒋鸷踩油提速,“创界最初是带头撤资行桨新项目的,闭门晚宴那天之后不知谁漏了风声,说执锐要注资,他们觉得平白无故被人抢了蛋糕。”
“大路上到处是监控,他们撤资时把脑子也撤掉了吗。”
头一回从戚缈嘴里听到较为犀利的语言攻击,蒋鸷竟还险中作乐地笑了下:“脑子在线的话把我逼上监控盲区也不是不可能。”
戚缈噤声,没再干扰蒋鸷开车,只是绷紧的面部线条没再松弛过。
然而市中心交通灯密集,前一个侥幸甩开距离,下一个又被追赶上,“4”开头的亮红秒数将劳斯莱斯逼停在白线前,后方的雷克萨斯仅一车之隔同时停下,蒋鸷握紧方向盘,眼神迸出寒意:“怕吗。”
戚缈不答,迅速解开身前的安全带:“你坐副驾,换我开。”
“……”蒋鸷看向他,“给我理由。”
只余三十秒,戚缈不由分说按着扶手箱离座,车厢再宽敞,空间始终有限,他半身倾于蒋鸷上方,右手撑住主驾椅背,左手利索地解了蒋鸷的安全带卡扣。
他当然不能说北蚺山那晚蒋鸷的超绝方向感给他留了阴影。
满车星灯被戚缈挡得不剩一盏,他如最惹眼的那颗,在晚夜坠落蒋鸷瞳孔。
“我可以保护你。”戚缈微眯起眼,“够格吗?”
第31章
若不是无端落入险境,要不是信号灯催紧,蒋鸷断然不会再刻意保持什么绅士涵养,得叫戚缈明白,他不止够格,还够劲。
可倒数至个位的剩余时间已容不得他实施想法,他伸出一双手掌,也只能是克制地扶了戚缈的腰身,再使力对调了两人的位置,把戚缈摁入主驾位。
翻身填上副驾,蒋鸷扯过安全带:“你总把信我挂嘴边,我不相信你的话显得不公平。”
戚缈亦动作麻利地把锁舌插进卡扣,起速后眼尾微扬轮流盯几面车镜,甚至没去接蒋鸷投来的眼神,连回答都简练:“不会让你失望。”
第一次驾驭这台私定轿跑,戚缈没在摸索性能和磨合手感上费时,危急状况下保证身旁人的安全是他刻在骨子里的第一要义,以前是纪望秋,今天是蒋鸷。
连续过灯后,后视镜中的雷克萨斯开始咬紧,城市道路行车密集且规则限制过多,要大幅甩开绝非易事,何况戚缈不确定对方想拦路警告还是制造意外,如果是后者,情况肯定棘手得多。
又一次企图利用倒数黄灯信号撇开跟车而宣告失败时,戚缈压下眉骨,略一沉思后义无反顾地打向驶进一条工业区静道。
他大可以在保证没有人员受伤的前提下制造一起自发的小型事故,由此引来路人围观和交警介入,以群众力量阻碍对方计划。
但他不想。
不想蒋鸷的任何财产遭无妄之灾,方寸车漆他也要确保万无一失。
许多时候,戚缈在突发情况下做出的决定与运用的方法都不一定有过系统的训练或成熟的经验,更多是临时起意,但他既然决定做了,心里就笃定不会有失败的可能,0.1%的概率都不会在他身上发生。
深夜下的工业区大道黑寂空旷,偶有频闪灯光刺入左侧车窗,为戚缈沉着的侧脸轮廓镀一层冷光,眉目间有几分凝眸不语时隐现的阴狠。
让蒋鸷记起戚缈以寡敌众撂倒三个茬子的那一幕。
可能戚缈都没发现这一刻的他有多性感,并非平常那种笨拙可爱的无知觉露骨,而是即使沉默也勾得人下腹攒火的不经意惊艳。
所以蒋鸷搭在车门的右手悄悄握了拳,再不舍也说服自己从戚缈脸上移开眼。
前方百米开外是T字交叉路口,拐左拐右都躲不开被紧追的局面,戚缈打了左灯,蒋鸷立马意识到:“障眼法?”
“嗯。”戚缈扫眼加速的雷克萨斯,脚下施力开始飙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