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锢日出_作者:何暮楚(62)

2025-05-27 评论

  半个多月没见,纪明越还是那副模样,道貌岸然,眼神轻慢,要不是戚缈知晓了他的小人行为,仍会以为他做事正派,只是偶尔揣了些不逾分的自私心态。

  “活蹦乱跳,看起来恢复得不错。”纪明越的眼神将戚缈从头扫到尾,“小秋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戚缈没想起自己刚刚哪一秒活蹦乱跳了,他从教室到校门这段路一直走得很平稳,除了被那飞过去的自行车吓得蹦了下心脏——

  但纪明越总不至于窥到他内心去。

  于是戚缈反问:“您知道我们出车祸的事了?”

  纪明越斜了他一眼,像有点不满:“那天晚宴突然闹失踪,电话也不回,难道我能当什么事都不知道吗。”

  “我——”

  “我知道小秋什么想法。”纪明越继续道,“嫌我千方百计拆散他和那个姓秦的,恨我反对他的意愿把他安排到蒋鸷身旁去,又怕我继续不择手段打乱姓秦的正常生活,所以嘴上附和着我的要求,背地偷偷跑去跟那穷小子见面。”

  “……”戚缈定定地望着纪明越,就算对方看破他和蒋鸷的关系,他也坦白认了,他不认为纪家现在还有挟持他自由的本钱,“您都清楚。”

  却不知道自己一双清瞳反而容易迷惑人,不逢迎不躲闪,甚至有些呆板,让人误会他依旧能任凭拿捏。

  “车祸也来得巧,是么,正好避免了商业联姻的公开,也就人家蒋生大度,被耍了也还诚意满满跟行桨合作。”纪明越毫无对亲弟弟的伤势关怀,“他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因祸得福?趁此远离了我这空有掌控欲的哥,从此继续他的一意孤行。”

  “您不问问他伤得怎么样吗,纪先生。”戚缈问。

  “在外面过不下去了,他自然会回家。”纪明越突然俯身,脸凑到戚缈面前,“以你的能力可以护着他多久,戚缈?”

  攥着书包肩带再次后退半步,戚缈尽力克制才没把拳头抡到这张虚情假意的脸上去:“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这当哥的当然很高兴看见小辈能独立生活,他不回来,证明他在外面过得比在家舒服。”纪明越直起身,“就是得辛苦你替我养着这不学无术的弟弟,他要是能不靠家里的财产活一辈子,我也很欣慰。”

  戚缈听懂了,纪望秋在外面是死是活无所谓,只要不回去分割财产,纪明越不干涉纪望秋跟谁在一起,但要是过不下去跑回纪家坐吃山空,纪明越断然不会放过——就算是他戚缈拼死护着也不行,纪明越压根不把他的力量放眼里。

  毫无跟纪明越对峙的心思,只要确认纪明越没把车祸的发生怀疑到蒋鸷头上就行。戚缈掀了掀眼睑,声线平稳道:“纪先生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不再提“纪少爷”,既然纪明越虎视眈眈,纪望秋本人从不稀罕,那戚缈也不再为纪望秋附加身份。

  没等纪明越回话,戚缈转身要走,谁知纪明越又一次喊住了他:“戚缈,其实我挺好奇的。”

  受修养促使驻足,戚缈回头看向他。

  “你知道我是后来才搬进纪家的,家里面很多事都不清楚。你跟我爸到底什么关系?值当你那么护着他的小儿子。”纪明越推测,“你不会是被我爸睡过吧?有把柄捏在他手里?”

  戚缈眼神一沉,一股反胃感直直地顶上喉咙,抓在书包带上的手松开,他倏地攥拳朝纪明越的脸庞挥过去!

  “啪”,纪明越轻松地挡下戚缈的攻击,钳住他的手腕阴冷地说:“问问而已,反应不用那么激烈。不管纪望秋现在身体什么状况,你回去跟他说一声,他爸估计挺不过这几天了,他不露个面说不过去。”

  始料未及的音讯,戚缈乍然抬眼,还没说什么,纪明越就丢开了他的手。

  本能地要把没砸出去的那拳补上,戚缈蜷了蜷手指,还是忍了下来,校门有监控,纪明越不是善茬,吃了亏不会让他在学校里好过。

  离开学校,戚缈垂着眼漫无目的地走出一段路,直行出一公里多才停下,滞后地发现自己走反了方向。

  没有立刻折返,戚缈停在那里,盯着地面想起了纪明越的话。

  纪向桐挺不过这几天了。

  纪向桐快死了。

  今天没有落霞,很普通的灰蒙蒙的黄昏,像他当年被领到纪家后,六神无主地在卧室床尾枯坐整个下午,透过窗户望到的天色。

  他的十四岁生日在治疗室度过,那一年他心头冒出过相似的诅咒,纪向桐会不会死呢。

  想法一晃出来,戚缈自己都吓了一跳,怀疑那场大火真把自己的脑子烧坏了,才让他反常得把自小被培养的良善给摈弃掉。

  此刻站在错误的方向,戚缈双肩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是源于内心如扑面浪潮的激动和兴奋,是八年前掩埋的诅咒在这一天汹涌,他咧了咧嘴,以为自己会笑出来,下一秒,一滴水砸在脚下的水泥地面,戚缈无声地落了泪。

  好似当年走出治疗室所见的那场雨,终于离开了他的身体。

  戚缈回过身去,走错了八年的路,原来还能找到对的方向。

  戚缈是红着眼眶回到公馆的,乘电梯从轿厢壁察觉自己面色时已经迟了。

  今天庄意泓有事没来,纪望秋独自在家,无人监督容易分神,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异样,丢下笔跑过来问他怎么了,学校发生什么事了。

  戚缈暗自雀跃一路,被纪望秋这么一问才恍然记起还没组织好措辞,他是恨纪向桐没错,但让他承受痛苦的人同时也是纪望秋的亲人,他回头见天明,但没想把纪望秋落在雷雨中。

  见他不说话,纪望秋又追问:“到底怎么了,比赛结果不如意吗?哎呀没事,我挂科那么多次还生龙活虎的呢,成天到晚被庄变态凌虐不也照样挺到现在,这次不入围就明年再战嘛,那两千块奖金就当请我到楼下餐厅搓了一顿,是吧。”

  纪望秋似乎总是把事情想得很简单,被纪明越当废棋,便毅然决然和这个亲哥断了关系;喜欢的人失联,他认定等下去终会得到对方的回应;纪向桐日复一日躺在病床,他觉得探望时衷心祝愿几句,下一次过来父亲就会好转。

  戚缈后悔自己怎么习惯走那个校门,碰见纪明越怎么不当场掉头,为什么要让他来当这转告噩耗的罪人……

  几度启齿仍然说不出口,戚缈说:“入围了,就是太激动了,喜极而泣。”

  搪塞完,他没敢接住纪望秋眉开眼笑的热烈道喜,钻进厨房去做蛋糕,实在不是因为想庆贺,而是他从小心烦意乱就习惯找点事情做,独自消化,独自思考解决方法,绝不让消极情绪波及其他人。

  将托盘推入烤箱,定时的三十分钟,戚缈去冲了个澡,擦头发时没忍住拿起床头的《安全边际》,导言第九页,那段话已被他划了线,每晚临睡默读过百十遍。

  指尖再一次抚过划线的句子,戚缈神游到假期前的那一晚,他很少把某个生日当天发生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晰。

  蓦地,他站起来,来不及精心捯饬就出门,发梢滴着水,睡衣也忘记换,只有手里的纸袋飘着香,也不算是完全没准备。

  骑车太赶,地铁太挤,戚缈破费招来顺风车。

  刚亮起手机要向蒋鸷报备,蒋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戚缈。”

  嗓音一贯沉稳,能把戚缈心腔的惶然抚平,戚缈不去想为何每次失意,蒋鸷都似有感应,嗅着满怀蛋糕香,他心切表明:“我想见你。”

  “来执锐总部,”蒋鸷说,“我刚准备下班。”

  金融大厦比蒋鸷的宅区离得更近几个路口,戚缈让司机改道,一通不谋而合的电话,让预计见面的时间生生提前了二十分钟。

  蒋鸷正伫立于摩天大楼前方,未预报有雨的天气,他一如既往握着把长柄伞,戚缈下了车小跑过去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从没在蒋鸷的伞下躲过雨,曾有那么几次,蒋鸷主动向他伸出手,而他总是拒绝。

  如果今晚下雨就好了,戚缈想,那他就可以义无反顾栽入蒋鸷的伞下,不用顾虑周围来来往往的西装革履们有哪一位与蒋鸷相识,亲眼目睹这位投融界标杆抱了个穿猫头图案睡衣的幼稚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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