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过得确实没那么辛苦,却原来只是从刀山跃入火海。
轿跑驶出停车场大门时,戚缈朝矗立的大厦望了一眼,正逢玻璃幕墙反射的日光晃入他眼中,他眯了眯眼,转过头看向开车的人,明媚的光线与他的眼神争相着色对方的侧脸。
而他现在,真真切切走在人间。
“看什么?”蒋鸷问。
戚缈道:“你说今天会下雨吗?”
他已许久没过度关注天气预报了,晴日就在灿阳下恣意,雨天有人为他撑开伞,不必想哪个瞬间会寸步难行。
蒋鸷说:“这几天都不下,不过春夏交接最容易变化无常,区气象台没法每时每刻都保持精确判断,要是不巧遇上坏天气,你就打给我。”
“知道,我包里也放伞了的。”戚缈抓过杯槽里早上没喝完的牛奶吸一口,“你把我当少爷呢?”
蒋鸷就跟他玩笑:“戚少爷,要送你回家补个觉吗。”
这会儿戚缈的困劲早过去了,蒋鸷还要回公司部署收购细节,戚缈就让他在金融大厦园区里随便一家咖啡店放下自己,他可以等蒋鸷下班。
今天出门急没带包,戚缈拿了蒋鸷的平板,伴着杯摩卡温习案例赛的内容,将导师模拟的答辩题润色了一遍。
桌角爬上残阳时,平板电量刚好用尽,戚缈抬眼远望建筑夹缝间的橘日,再一眨眼,就见蒋鸷立在了行道树边。
今天蒋鸷下班很早,两人在附近找了个饭店,上餐时戚缈习惯性拍照片,不小心拍进了蒋鸷的一只手,没舍得删,反正也不用发朋友圈。
饭后蒋鸷送他回家,在楼道口居然遇见了那只晚上很少出没得流浪小狸花,就趴在戚缈雨夜坐过的位置扫尾巴,这次没有躲,见了他就张嘴叫一声。
戚缈赶紧让蒋鸷看:“是这只,很可爱是不是?”
蒋鸷其实已经买好了猫别墅,只是还未做好收留一只流浪猫的准备。
他不喜欢不够干净的东西,不喜欢它在泥地里打过滚,饥饿时翻过垃圾。
可他看着它所占据的位置,想起他曾经也不喜欢有人不修边幅与自己见面,未想过会拥抱一个全身湿透的人。
后来他明白,爱不单是为一个人赋予明净,而是心疼和接纳他曾有的不体面。
他蹲下身,伸出的手停留在小狸花的脑袋上方。
它压了压耳朵,没有躲开他。
第61章
在他还未决定触碰的时候,小猫就做好了被抚摩的准备。
不想看它露出可怜眼神,所以蒋鸷悬停的手落下去,很轻地揉一下,再顺着绒毛滑过去。
白天对着曾经的合作方寡情无义,晚上对着只流浪猫爱心泛滥,蒋鸷收回手搭在膝上,转过脸望向身旁撑着膝盖的戚缈。
戚缈正满脸期待地等着他发表评价,琥珀色眼眸被灯影映照得明亮,仿佛他不说句什么好话,灯就会在这双眼里瞬间熄灭。
“如果下次过来它还在的话,我就带它走。”
“真的吗?”戚缈很高兴,自作主张替猫答应,“在的,它在的。”
似是怕他转眼就反悔,戚缈掏出手机点开录音:“可以再说一遍吗?”
“戚缈,你不信我?”蒋鸷站起来,“以前都怎么说的,你忘了。”
“不是,不是。”戚缈关掉手机揣回去,笑着去牵他摸过猫的手,他深知蒋鸷的矜贵,上次徒手为他擦拭满手肮脏已经是破例,这次依旧是为他不计脏净,“要上去洗个手吗?”
看得出戚缈心情很好,上楼的步子都很轻快,这片小区的步梯有点窄,他走前面,不时就回身抓着蒋鸷的手晃一下:“真的可以养吗,你经常到处飞,没空喂它怎么办?”
蒋鸷想告诉他没事,不还有个谈助么,以前黑王蛇能养那么粗一条,大半也靠谈助在他天南海北出差期间忍着恶心上门给它喂解冻的幼鼠。
但他没忘养猫的初衷:“你来喂。”
“啊。”
“你不会得到了就不负责吧,”蒋鸷掀起眼看他,“戚缈。”
“没有,就是突然反应过来,喂养的地点要从家楼下一下子弹射到几公里外了。”戚缈摸钥匙开门,“再陪它玩一会,我索性不用回家了。”
“那就留下来过夜。”
戚缈没怀疑被下套,说:“也可以,你家的床垫比我的软和多了,睡着舒服,只要第二天别睡过头迟到就好。”
“我不在家,你怕什么睡过头。”
起先戚缈不懂二者之间有何关联,等关好门回头看向身侧的人,大约是租房的天花板较低,而蒋鸷身形高大,这么垂眼注视他时有种温柔的压迫,眼神与每次俯身潜入他时一模一样,戚缈就恍悟过来。
不过戚缈向来对这方面话题是没什么羞耻感的,隐晦也好露骨也罢,最先为他翻开这本书的是蒋鸷,合上书后封面也是蒋鸷的名字,他每个标点每个词句从头至尾都只属于这个人,没什么好避讳。
他推蒋鸷去洗手,然后转身到厨房给蒋鸷倒水喝,等蒋鸷洗完手出来,戚缈又窝在沙发里抱着他充上电的平板翻看案例赛笔记,数据线长度有限,戚缈得挨在沙发扶手上将就,真的很能扭。
茶几上为他准备的水杯已经不是前段时间的一次性,换成了上面有猫图案的马克杯,不知道戚缈什么时候换的,也不清楚戚缈除了马克杯,还额外为他准备了什么,哪怕他未曾有过空闲在这里留下过一夜。
坐下喝了口水,蒋鸷箍着戚缈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捞,说:“对比赛这么上心,专攻案例本身不如先弄清评委个性,每个人刁难方向不一,对症下药能省点工夫。”
“还没公布评委团队呢。”戚缈拔了线,端着平板窝进他臂弯里。
“我看看。”
屏幕亮光投落在两人眼中,蒋鸷到底是行业内驰骋了十年的人,挖掘不易察觉的难点比导师还要一针见血,尽管蒋鸷不是评委之一,戚缈还是有种作弊的可耻,感觉自己傍住了个很硬的后台。
很硬的后台瞧他难得学习走神,捏了下他的后颈,说:“我指出来的不一定全面,到时比赛依旧得考核团队分析问题的创新性和前瞻性,对专业知识把稳程度深或浅,从临场发挥就能一眼洞见。”
严格完又温声:“不用感到心虚,假如有幸得奖,首先是你的能力和努力配得上。”
没插电多久的平板又开始发出电量告急提醒,戚缈摁熄屏幕放到一边。
这次蒋鸷捏他后颈,他没躲,侧身搂上蒋鸷的脖子,问:“今晚还回去吗?”
“你希望我留下吗。”蒋鸷把选择权踢给他。
戚缈没正面回答,毕竟蒋鸷的母亲还在这边,他不好占着人。
反正现在不算太晚,他凑上去,学蒋鸷在对方的眼尾啄了啄,轻声道:“抱我进房间吧?”
房间的电灯开关在门边,蒋鸷抱着戚缈,没能腾出手,等把人放到床上要去开灯,蒋鸷被戚缈握住了手臂,最后灯还是没开成。
平常戚缈是喜欢正面来的,蒋鸷发现戚缈热衷于用眼睛记录每一个他俯视戚缈的瞬间,像是为了补足曾经因怯弱闪躲而错过的每次对视。
也许今晚在黑暗中进行,戚缈抱着腿哼了一会儿就背过身,渗了湿汗的手往后伸来邀请他继续。
只是没过多久,蒋鸷就觉察出戚缈的肩膀在轻颤,他以为戚缈快到顶峰,然而胸膛覆上戚缈的后背,当戚缈过速的心率一下一下地叩上来,比起快意更像是紧张。
“怎么了?”蒋鸷当即焾燃床头夜灯,可视野明晰时,不用戚缈回答,他已先一步得到了答案。
那一刻蒋鸷完全无法自控,戚缈心头的颤意像传染至他的目光,他按在戚缈腰窝的手指也失了力道。
盈盈灯光下,那条盘踞戚缈后颈下方的红尾蚺再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傲然展翅的猎鹰,戚缈埋首蜷缩,它就收翼紧拥,戚缈仰颈挺背,它就陪同飞行。
迟迟得不到他的反馈,戚缈侧过头来,弯起笑眼时还未眨落眼睫泪雾:“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