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真好(32)

2025-07-03 评论

  盛遇摔坐在地上,膝盖有点疼,他平复了一下呼吸,猛地抓住老板娘的胳膊,大声说:“我朋友在里面——他出来了吗?个子很高的一个男生,住那边有绣球花的房子——他叫路屿舟,你们肯定见过——”

  “叽里咕噜说啥呢,什么路什么街?”周遭声响嘈杂,火警和救护车的喇叭响彻耳畔,警戒线外还有人群交头接耳。

  老板娘完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推着他的肩膀往外搡,“你先出去!你朋友肯定没事儿!”

  “等等——”

  少年很狼狈,地上滚了一圈,满身灰尘,脸上沾着汗湿成一绺绺的头发,仰头望着她,眼眶倏地红了。

  “你肯定记得他,他在这条街长大,刚刚来帮我拿快递——”

  戛然而止的陈述过后,少年眼眶湿润,小声说:“不是有个人被压在货架下面吗?你让我看一眼,我看是不是我朋友……”

  “盛遇?”

  平稳而熟悉的一声呼唤。

  时间停滞了片刻——

  盛遇把那道声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霍然抬头。

  路屿舟就在不远处站着,提着水桶,一样的浑身狼狈,表情里有疑惑。

  “……没事了。”盛遇闷着嗓子说了一句,然后松开老板娘,试图站起来。

  没成功,腿是软的。

  他索性就这么瘫坐,两手向后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喘息,仰头望着天上,妄想把那些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

  “……他是你命啊!”老板娘没好气地骂一句,继续去帮忙了。

  路屿舟不是他的命。

  但盛遇切实地体验到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好像自己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一片喧嚣中,路屿舟朝他走过来,蹲下身,宽阔的肩背阴影骤然笼罩了盛遇。

  “你怎么在这儿?”路屿舟声线很低,“你怎么进来了。”

  “不小心被挤进来的。”盛遇一边鬼扯,一边低下头,嗓音沙哑,没了平时的清亮,“你在这儿干嘛?”

  路屿舟回头看看,“刚刚人手不够,我帮忙灭火。”

  盛遇哦了一声,“……一直联系不上你,有点担心,我就来这儿看看。”

  “抱歉。”路屿舟垂眼注视他毛蓬蓬的发旋,说:“没多远,就没带手机,原以为很快就能回去。”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盛遇重重地抹了把脸,抬起头,脸上已经看不出异常,只是眼眶有些微红,鼻音略重。

  “还需要人手吗?我也能帮忙。”

  路屿舟:“应该不需要,我正准备走。”

  盛遇便哦了一声,摇摇晃晃站起来,说:“那我们回家吧。”

  -

  ——起火的原因初步判定为电路老化,类似的问题常在老小区出现,作为历史遗留问题,区政府该担起直接责任……而作为房屋使用者,赵某和孙某红或被追责……

  ——本次事故0死1伤,伤者已及时送往医院,小腿轻度骨折,浑身有两处浅二度烧伤……目前已知的伤势暂不影响日后生活……

  盛遇一则一则地翻阅着区群里的新公告。

  他简单地冲了个澡,正躺在床上乘凉,冰豆花在桌上放了一个小时,路屿舟看他没胃口,提走放进了楼下冰箱。

  风扇在床尾吱吱呀呀,闷燥的风吹不散膝盖的疼痛。

  两只膝盖各破了一块皮,脱下裤子的刹那,他差点蹦起来,扭头还得在路屿舟面前嘴硬:“不知道什么时候蹭的,我现在不是很怕疼了——”

  个屁。

  他疼得快撅过去了。

  翻过来又翻过去,盛遇在床上烙煎饼,房门被人敲了三声,他立刻不动了,把自己死尸一样铺的平平整整,镇定说:“请进。”

  路屿舟拿了几样破皮的外用药进来。

  盛遇余光瞥着,视线中心却一直落在屏幕上,假装自己很认真地玩手机,“没事,这种小伤放一段时间就好,不必特意上药……嗷——”

  他像条抽疯的鱼弹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瞪着路屿舟。

  “嗷什么。”路老师将沾满碘伏的棉球覆盖在他伤口,淡淡地说:“又不是酒精,你不是说现在‘不是很怕疼了’吗?擦个碘伏而已,干嘛这么大反应。”

  “那你——”

  盛遇哽了一下,有点委屈,“也不能这么大力啊……”

  路屿舟没说话,按在伤处的棉签却轻微卸了力道。

  盛遇安然地躺回去。

  虽然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但这么躺着让人上药还是有几分羞耻,盛遇抓过枕头边的小黄鸭抱枕,圈在怀里,以此避免跟路屿舟对上视线。

  天色已经晚了,夜幕低垂,窗外有几颗不甚明亮的星子,卧室没开灯,只有书桌上台灯亮着,残阳余晖斜着在地面留下几道光块。

  沙哑的蝉鸣间,路屿舟说:“包裹没拿到,应该烧干净了。”

  一提这个,盛遇心情不免沉重。

  “没事。”他抱紧小黄鸭,举着手机说:“起火点就在百米之内,我们只烧掉几个包裹,我们是幸运的人。”

  路屿舟换了一只药膏,冰凉的膏体涂上去,盛遇浑身都抖了一下。

  “……”

  停了动作,路屿舟眸光上移,落到小黄鸭上,盛遇的脸就在小黄鸭后面藏着,平日看起来很大一只,却总是一挡就能挡住。

  “你一直这样吗?”

  路屿舟问。

  盛遇没听懂,挪了下小黄鸭,露出一双明亮的询问的眼睛。

  “冒失、莽撞、想到哪儿是哪儿……情绪上头,火场也敢冲。”

  听起来真不像好话。

  所幸盛遇心大,自动归纳将其为‘口是心非的关心’,翻了个身说:“这不关心则乱嘛,正常人都会这么联想啊,刚巧起火的小卖部有个被压住的男生,刚巧你不在……我如果不去找,真出了事,后半辈子睡觉都不安稳。”

  路屿舟垂着眸,撕掉方形创可贴的薄膜,覆盖住伤口。

  “真出了事,那也是命,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盛遇手指用了力,小黄鸭抱枕被掐出几道印子,望着天花板说:“让你去拿快递的是我,让你来家里补课的是我,再往前推一点……害你从小生活在这里的人,也是我。算一下,如果世上没有我,你压根不会遇到这场火灾。”

  简直荒谬。

  路屿舟说:“盛遇,你是不是傻,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啊。”

  “跟我有啥关系。”

  盛遇冤枉极了,拿抱枕遮住眼睛,只露出一张线条绷紧的下巴,“我也觉得跟我有啥关系,可这都是事实啊。”

  他是事实的既得利益者。

  他事实地占了便宜。

  事实地亏欠路屿舟。

  从第一面他就该矮这人一头。

  因为要给真少爷规划未来,就赶鸭子上架来了完全不熟悉的重高。

  这些都是正确的,理智的。

  ——但好冤枉啊。

  “我什么也没干,怎么就欠你的?我搞不明白……”天色越来越暮,昏沉的余晖中,盛遇呼吸节奏变得紊乱而急促,平坦的腰腹快速起伏,声线里藏着细微的鼻音。

  路屿舟拿开抱枕。

  抱枕后是一张被汗和泪浸湿的脸,睫毛湿透了,没了平日的生机勃勃,看起来很可怜。

  盛遇在哭。

  “想哭就哭吧。”路屿舟静默片刻,说:“有想说的话,就说出来。”

  他不信盛遇一开始就能接受新的身份,或许只是没有倾泻的口子,就一直装作毫不在意,把情绪掩埋。

  否则他第一次见到的盛遇,不会那么委屈。

  “……我吓死了。”兴许是路屿舟平稳的声音太有安抚性,盛遇没忍住,眼泪流得更快,抬手捂住眼睛,无声地崩溃,“进家门没看见你的那一瞬间,我就想,完了。干嘛让你去拿快递,干嘛让你来喜鹊巷,干嘛跟你当朋友——欠你的债,下辈子也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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