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折磨的是,出于礼貌,一些重要场合他也得跟着喷。盛小少爷挑剔惯了,市面上的香水大多不合心意,要么太淡要么太熏,偶有几个能闻的,市面上早已泛滥成灾。
太大众化了,小少爷也不乐意。
“你当时说,那些香水还不如喜鹊巷的绣球花味,老房子门口捡两片树叶揣身上,都比某些清冷香浓郁……绣球花落之前,我收集了一点,你闻闻有没有花香和树叶味。”
香水瓶上没有贴标签,盛遇拿出来,往空中喷了一泵,有点发怔。
他不是惊讶于这份心意,只是有些感慨。
白天进门前他还可惜,绣球花都败了,院子冷冷清清的。
但路屿舟又把夏天送给他了——以一种很神奇的方式。
路屿舟:“喜欢吗?”
“喜欢。”盛遇盖上盖子,笑了一笑,说:“你怎么什么都会。”
路屿舟从他微扬的眉眼上收回目光,说:“网上教程很多,学一下就会了……不过有些教程没用,讨你欢心这件事,我一直没学会。”
盛遇只当是闲聊,盖上喷头,一心二用地说:“干啥讨我欢心,你背叛我们伟大的友谊了?”
路屿舟:“算吧,我以前暗恋你。”
盛遇:“……”
空气静默了很久,盛遇长长的睫毛垂下去,一言不发,像是吓到了。
等待片刻,没等到任何回应,连询问都没有。路屿舟把脸别开,望着墙上的影子,淡声说:“我可以把这些话撤回,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当朋友。”
盛遇还是不说话。
路屿舟盯着墙上的影子出神,他的手指垂在地板上,触摸到冰凉的瓷砖,那股凉意顺着指尖延伸到四肢百骸,令他罕见地感到了冷。
等了很久,旁边的人长舒一口气,竟然说:“两分钟过去了,不允许撤回。”
……?
路屿舟迟钝地回头。
他设想过很多盛遇听到后的反应,但……盛遇的反应,不太一样。
没有震惊,也没有错愕,像是早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盛遇连换了三个姿势,才堪堪把那些热意压了下去,他庆幸烛火并不明亮,否则他滚烫的脸就藏不住了。
“其实我……咳,我知道一点。”盛遇把香水瓶摆在地上,很轻地转动,玻璃瓶和瓷砖碰撞的脆响,稳住了他的神智。
他含糊地说:“还记得b市那晚吗……就是你预赛结束赶来的那一晚,那天发生了很多事,你还被灌了酒……我在窗边打瞌睡的时候……你是不是亲了我一下?”
路屿舟:“……”
他没有特意记过这种小细节,当时他们天天待在一起,像是握住了无数个来日方长。
盛遇这么一提,路屿舟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
“亲的这儿。”盛遇转过头看他,指指自己的鼻子,等他的视线真落在鼻子上,又不自在地撇回脸,还胡乱揉了两下鼻尖:“我感觉到了一点……我当时睡得很浅,你一靠近就醒了,我感觉到你离得很近,可能想看一下你要干嘛吧,我就忍住了,睫毛没动,我记得你判断是靠这个……然后就感觉鼻子被你亲了一下。”
盛遇想过他会不会是单纯喝醉了,耍酒疯。
但有些事单独拎出来有很多可能性,凑在一起,就只能得出一个答案。
他记得谁说过,有些事想着想着就通了。
祖母生病那段时间他没空想,后来去了阿尔萨斯,他好不容易能喘口气,脑子里转啊转的,都是几件事。
置顶,吃曾途的醋,偷亲……
还有那天KTV里,路屿舟被起哄发过来的一条大冒险。
【我喜欢你。】
盛遇盯着校舍的天花板发呆,眼前浮现的,全是路屿舟的脸。
气氛又陷入了沉默,空气里隐约浮着一些躁动因子。
“哦。”路屿舟轻描淡写地说:“但我还是很喜欢你,比以前更喜欢你,怎么办?”
盛遇脑子嗡地一声响。
转动的香水瓶咔哒倒下去,盛遇的手指悬在半空,然后被旁边伸过来的微凉的掌心握住。
仅仅只是握住,没有其他动作。
两人像两只贴了符的僵尸,丧失了一切行动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盛遇感觉手腕被人拽了一下。
他往路屿舟的方向靠了一点,抬起脸,就有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落在嘴角。
路屿舟的声音近在咫尺,又低又哑:
“这才是吻……我那天只是碰了一下你的鼻子,嘴唇的触感跟其他东西不一样。”
盛遇定定地盯着他的嘴巴,喉咙有点干涩,于是也凑上去碰了一下。
是不一样。
他想。
路屿舟的嘴是软的,很凉。
很好亲。
-
盛遇的被褥没准备好,只能跟路屿舟挤一张床。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像两块僵硬的铁板,默契地玩起了装睡的游戏。
盛遇还是心大,装了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睡前两人还泾渭分明,等盛遇一睁眼,就被路屿舟扣在了怀里。
“……”
天光大亮,窗外的云层白里透金,看日头已经临近中午了。
盛遇发了一会儿呆,感知到了身后路屿舟温热的鼻息,扑在他后颈到蝴蝶骨的那片区域,一下一下地痒。
路屿舟抱人的姿势很要命。
一只手纹丝不动地揽住了盛遇的腰,一只手从腰侧绕到他肩头,斜着按住了他整个上半身。
盛遇感觉自己像是进了局子的囚犯,活动区域只有身下这一亩三分地,翻个身都困难。
反正也动不了,他懒得挣扎,就这样闭上眼,不多时又睡过去。
等他再醒来,身上已经没了那两只无情铁手,旁边的位置是凉的。
盛遇打着呵欠下楼,看见路屿舟在庭院里支起了简易衣架,正在晒被子。他叼着牙刷靠在门口刷牙,含糊地说:“你也会冷啊,可喜可贺……”
路屿舟头也没回,“给你晒的,你的被子放久了,有点潮。”
盛遇:“我就呆几天,跟你挤也——”
话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昨晚的吻,后半截话咽了回去,耳根又开始发烫。
不合适。
男男有别。
他走到水槽边,把牙膏沫吐了,为了掩饰尴尬,胡乱找了一个话题,“你能不能在房产证上面加一下我的名字,昨天没带钥匙,喊了开锁师傅,差点被当成贼,押送派出所了。”
路屿舟拽着被子边角侧了一点身,皱眉的神色里有疑惑,“哪儿的房产证?”
盛遇背朝他漱出一口水,手指竖直指着地面,“这儿啊。”
“……老房子在你名下。”路屿舟搭着衣架,无语地说:“当时做亲属关系的重新认证,这套房子就作为遗产过户给你了。”
盛遇愣了两秒,毫无印象。
那些手续都是盛家办的,他签字就行,一般懒得看具体内容,毕竟太繁琐了。
盛遇冲干净牙刷,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路屿舟的眼睛,又有点脸热,赶紧转过来,干巴巴地说:“那……回头我把你加上去。”
他搁这胡说,话都跑出了二里地,脑子在后面追。
反正路屿舟没搭话。
等盛遇关掉水龙头,才后知后觉这话中的歧义,但晚了,院子里的气氛,已经变得非常古怪。
路屿舟一直不说话,把那张薄被抖了又抖,抖了又抖,不知道要抖出什么花来。
好半晌,他背朝着盛遇,轻声说:“先谈恋爱吧。”
盛遇手指一颤,差点没拿住牙刷。
他往旁边瞥,路屿舟这句话倒是说得平稳,但肩背线条已经完全紧绷起来,像一张拉满的弓。
“嗯。”盛遇放了三遍,终于将牙刷塞进杯子里,镇定地说:“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