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挺舍不得你。”邱洺说。
“早就过去了,他怎么想都和我没关系。”
“看不出来,你还挺冷酷的。”
燕周真诚问:“邱洺哥,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两人几杯酒下肚,都没开始那么生疏。邱洺放下酒杯往背后一靠,呼出一口气。
“你喜欢许柏吧。”邱洺平静道。
话说到这份上,燕周也坦然答:“对。”
“行,我就直说了,我看不惯你这种人天天围着许柏,他把你当弟弟关心你,陪你,但你就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一股火冲脑门,燕周强行忍了。难怪这几天邱洺时而找他说话,还用那种让他不舒服的眼神看他——现在燕周明白了,那是一种审视的目光,带着冷漠和不满。
他不想在公众场合和人吵架:“你请说,我是哪种人?”
“你自己分不清你和许柏之间的差距吗?许柏是牙医,大学老师,整个华东最好的口腔专业博士毕业,车房全是他自己买的,没花家里一分钱,你呢?你到现在还在跟你爸妈一起住,是我们要喊你小孩吗?你看你像不像个大人?”
燕周浑身僵硬,如同被封住了嘴,平静的脸色涌起红。
“要不是你有房子住,电视台上班的工资能养活自己吗?”邱洺冷冷道,“传统新闻记者早就式微,现在人人都能做自媒体,你年纪轻轻就进这种没有竞争力的行业混日子,难道你要告诉我是为了理想?”
燕周不甘示弱地顶回去:“原来你喜欢通过贬低别人的劳动来显现你自己有多成功,那我只能祝你继续成功,赚大钱搏名利,我们之间没什么话好说。”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何必嘴硬?许柏不忍心对你说重话,但我不会。喜欢能当饭吃吗?在你被感情冲上头之前,先看看你自己的能力,到底有没有资格说喜欢!”
“我有没有资格喜欢柏哥,不是你说了算。”燕周强忍怒火,“如果你以为柏哥会因为一个人有钱有势而喜欢那个人,那你就大错特错。你用这种目光看待柏哥,难怪你们会分手!”
邱洺失手打翻了酒杯,玻璃杯撞到餐盘上,发出声响,引起一些人注目。此时这桌的人大多都结伴去主桌给领导们敬酒了,只有他们两人还坐在原位,剑拔弩张。
邱洺示意其他人没事,转头怒视燕周,却在看见燕周同样不悦的明亮双眼时,火气倏地不知散去了哪个空洞。
那天的学术展演厅人满为患,邱洺过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位置了,他只好站在门口,往台上看了一眼。
这是一场常规的口腔医学前沿学术报告会,邱洺非本专业学生,来到这里的目的不为学习,只是想看一眼许柏——在此之前,他只在学校公众号的科研喜讯快报上看到过许柏的照片和信息,后跟一串核心期刊的论文名。
邱洺很难忘记他第一次看到许柏站在台上作报告的场景。许柏一身白衬衫,黑西裤,袖子挽到肘边,黑发白肤,身侧投影大幅英文与病例图片,整个展演厅鸦雀无声,只有许柏流利悦耳的英文讲演回响。
邱洺迷恋许柏投入到学习和事业中时专注沉静的模样。要跟上许柏的步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许柏既不四顾周围,也不大真心关心谁。相处得越久,邱洺越清楚许柏所表现出的温和性格与他本人的性格基本无关,那只是一种避免有人给自己找麻烦的方法。
与许柏在一起的这些年,邱洺也站上了自己想要的高度,得到瞩目和成就。他已经做到与许柏势均力敌。他也曾真心付出,却从没想过历经挫折和困难得来的东西,竟然还会有失去的一天。
他知道那天他站在门外看台上的许柏,自己的眼中一定和如今燕周的眼神一样,满是落入的光亮。
“你们在聊什么?”
杨东旭不知什么时候端着酒杯来到他们身后,一手按住燕周的椅背。
燕周开始头痛了。
邱洺看他一眼,拿起自己的杯子站起身:“闲聊而已,我去那边找他们喝酒了,你们聊吧。”
什么意思?撂下一堆狠话,杨东旭一来他拍拍屁股就走?燕周真宁愿他们三个一起对坐尬聊,也不想和杨东旭单独待在一起。
然而邱洺已经走了,杨东旭坐到燕周旁边,拿起酒给他倒上一杯。
“干嘛老避着我?”杨东旭这么说,一点也不生气的模样,“跟你说上一句话也太难了。”
燕周:“也没什么好说的吧。”
“燕周,你是讨厌我吗?”
“我没有讨厌你。”燕周无奈道,“我和同事都话不多,除了公事,私下都不怎么联系。”
杨东旭指自己:“我就是你同事啊?我不还是你学长?”
“不好意思,学长。”
燕周闷头喝酒,杨东旭看他也不和自己碰个杯,笑着摇摇头,好脾气地问:“网上有没有关注我?”
“看过你朋友圈分享的视频。”
“怎么样,专业新闻人对我的视频提点意见?”
“我不了解媒体营销。”
“燕周,你能不能对我温柔点。”杨东旭失笑,“就想让你夸一下我怎么了?”
面对杨东旭,燕周有时候真挺为难。从前燕周觉得杨东旭脾气好,有耐心,跟谁都笑呵呵地说话,是情绪稳定的一种表现。后来两人谈恋爱,接触深了,燕周才发觉杨东旭实际上是理解力较差,有时候即使燕周明确告诉他自己有事要忙,或者想一个人待着,杨东旭都是前脚答应,后脚就若无其事地跟他打电话,发消息,或者跑来找他。
这种仿佛听不懂人讲话的模式甚至延续到他们分手后。杨东旭不想分,每天依旧给他发消息,公共场合看到他也和以前一样亲近地靠上来——反反复复,直到燕周忍无可忍大动肝火,两人才彻底不再联系。
现在看来,杨东旭这性格还是一点没改......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很厉害了。
“你很厉害。”燕周对他竖大拇指。
杨东旭又给他倒一杯酒,给自己也倒一杯,与他碰杯。
“要不要来我工作室?”杨东旭问。
燕周傻了:“你说什么?”
杨东旭摊手耸肩:“我认为你在电视台做记者是一种浪费。燕周,你甚至都不出镜,为什么?你来我工作室,我带你做自媒体,借我的流量,只要你一有曝光度,你就绝对能火,你知道自己多适合出镜吗?”
燕周答:“谢谢你的邀请,但是我是老实人,只想给公家打工。”
杨东旭笑起来:“你这阴阳怪气的毒舌也很适合做自媒体,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看幽默吐槽,嘴越狠越爱看。”
燕周跟杨东旭说不通,“我不做,你别乱挖墙角了。”
“你一年赚多少?”
燕周不耐烦:“两千,扣完五险一金八百!”
杨东旭对他比个数字:“我一年赚这么多,不算广告和出场费。”
“你是不是喝多了?”
“燕周我真不明白,我从大学的时候就看不懂你。”杨东旭注视着燕周,他也是真心与燕周说话,“好,你不想出镜也可以,你来做我助理,你来写剧本,拍摄,行不行?你这么有才华,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有钱你不赚,你也是做记者的,你知道现在流量当道,不然你们电视台也不会找我合作了,对不对?我是真心为你好,我希望能发挥出你最大的价值。”
“你能不能别念了。”燕周像在被唐僧念经,恨不得把酒杯塞杨东旭嘴里:“喝酒,喝酒行不行?”
为了堵住杨东旭的嘴,燕周狠狠连灌他三杯白酒,杨东旭才终于消停,眼睛开始直了。燕周气了一会,看他这样又觉得很好笑,拉开点椅子自饮自酌。
燕周酒量好,喝酒不上脸,不吐,不发疯,大学本科毕业宴会上也是白的啤的一起上,喝倒班上一片男生。喝完还能站门口一个个把人送上车,把自己烂醉如泥的室友拖回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