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霁倚着车窗,想再多了解些他的生活近况,意外对上后视镜中周舟的眼神,怎么看都像在告诫他别多问。宛若被刺到般,他坐直了身子,开起了玩笑:“陈放同学,你跟我们出来玩就别抱着手机回消息了吧?”
视线所及是聊天界面大片的白色对话框,陈放从魂不守舍的状态中回神,即刻按灭了屏幕,眉宇间的情绪似乎一扫而空,说,“行,今天都听你们的安排。”
他们陪陈放在海城度过了两天假期,回学校的那天,恰好是齐霁某门课程作业提交的截止日。他为了让陈放白天玩得开心,只能趁着每天晚上挤出一两小时完成,陈放比齐霁还上心他的平时成绩,甚至不愿意让他送到车站。
“送你一趟多花半个小时而已,你就别瞎操心了,我的作业我自己心里还没数?”齐霁强硬道,“周舟这种大忙人不陪你就算了,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
“你真好。”陈放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语气分外真挚。
被对方的目光看得一阵肉麻,齐霁连忙把周舟留给他的伴手礼递过去,“这是周舟回学校之前留给你的,对了,他还让我告诉你,每天要好好吃饭,少想些有的没的。”
“他自己怎么不跟我说?”陈放接过这份意料之外的礼物,随口问道。
“还能是为什么,”齐霁了然一笑,“他自己不好意思开口,只好借我之口来关心你。”
看起来更需要好好生活、好好吃饭的人是齐霁才对,多年过去他还是这样瘦削单薄,不笑的时候脸上血色很淡,昏暗的光照下,更加苍白脆弱。
“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陈放一改嬉皮笑脸的姿态,认认真真道。
齐霁执意要等到发车了再走,周末的车站人满为患,陈放好不容易在人海中找到一个空座位,他示意齐霁坐下,自己则坐在行李箱上不安分地挪动。
酝酿许久,齐霁还是憋不住话,说:“陈放,我能不能问你个有点冒昧的问题?”
“你这张嘴能问出多冒昧的问题,”他笑了笑,“快问吧,再过会儿你就只能在手机上问了。”
“你这次来海城,真的没什么话要对我们说的吗?”齐霁苦恼地开口,“我以为你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才想来找我们转换心情的。”
一想到这个问题是齐霁问出来的,他忍俊不禁道:“是不是你们脑子聪明的人情商都不高啊?周舟都能看出来的事,你居然感觉不到。”
齐霁满脸迷惑,“你别跟我打哑谜,快说。”
“你们俩前段时间状态那么不对劲,我就忍不住多管闲事,想看看到底什么情况,”结束了短暂的假期,陈放现在再提起这件事,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看见你们跟以前一模一样,我就放心了。”
第145章
迷茫片刻,齐霁才对上陈放的思路。那几天他忙得焦头烂额,不知从何而来的责任感让他根本无法放轻松——过于安逸的环境会让他又一次想起蒋听,紧接着开始自责。他必须忙碌起来,才能甩掉多余的念头。
原来远在另一座城市的陈放也时刻关心在意着他,齐霁缓慢地眨了眨眼,把心情都写在脸上,“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
“废话,我不关心你们还能关心谁?”陈放口气十分理所当然。
“你在那边读书开心吗?”
“你今天问题真多,”陈放看了眼检票口的大屏幕,他们还有半个小时的闲聊时间,这才放心道,“还行吧,但没有肯定高中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快乐。”
齐霁无知无觉地咬住唇,蹦出一句自己都有些意外的话:“陈放,我偶尔会觉得……你好像没那么开心。”
陈放一怔,转而笑话齐霁太天真太单纯,和周舟真是绝配,“要那么开心干什么?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的梦想非常不远大,就想平平淡淡地过。”
说完他又把话题转到其他人身上,一副不愿再谈的模样。齐霁望着他,一下子泄了气,艰难地弯起嘴角。
陈放真的开心吗?和他们共度的几天,对方总是笑得没心没肺,仿佛他们依然是日日都能见面的亲密朋友。但无言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他一味地照顾他们的心情,却不再吐露自己的烦恼。
单独相处时,齐霁不止一次看见他面上的惆怅,陈放什么都没说,可齐霁偏能感觉到,他有时是在强颜欢笑。
临近发车,齐霁迫切地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句轻描淡写的玩笑话,“要是下次我和周舟来找你,你也会招待我们的吧?”
“你们上次还没玩够呢?”陈放嘟囔一句,恰逢通知检票的广播响起,他站起身,拎着行李箱拉杆,笑容灿烂地对他说,“只要你们来,我当然会好好陪你们。”
“愈w宴我要去检票了,你赶紧回去把作业交了,我可不想成为耽误你拿奖学金的罪魁祸首,”陈放朝他挥挥手,“我讨厌分别,我俩就不用说‘再见’了吧?齐霁,下次见咯。”
齐霁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不断缩小,变成人群中难以寻找的一个微小的点。
紧接着,他又忽然想起,在命运原本的安排里,他和陈放原本也素不相识,或许在更早之前,在谁都不曾意识到时,命运早已发生改变。
无论如何,在崭新的人生里,他们已经成功让陈放避开了原本的灾祸。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周舟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相信远比怀疑更艰难,但齐霁愿意无条件相信他的恋人。
因为周舟从来没骗过他。
再见到蒋听,是在周三的公选课上。齐霁前一晚做了好几个混乱梦,睡眠时间加起来不过五个小时,正想补三节课的觉,身边空着的座位就被人给占据。
视线里只能看见一条蓝色的牛仔裤,齐霁困倦地眨眨眼,差点以为是蒋听回来了,转念一想,对方分明说他周五才返校。
当他被熟悉的声音叫醒,齐霁还是吓了一跳,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修剪过头发的蒋听,喉咙却如卡住了一般,不知道如何开口。
似乎任何话语,在经历了重大变故的人面前,都是疲软无力的。
“别发呆了,”蒋听敲敲他的桌面,“老师在布置期末作业呢,快听。”
齐霁这才看向讲台,机械地记录起考核要求,时不时用余光观察蒋听。剪完头发,蒋听那双柔和漂亮的眼睛不再被额发遮挡,同样让齐霁读懂了他的眼神。
他只是在强装平静,他依然在为失去亲人而深感痛苦。
进入冬令时,白昼越来越短,晚上七点,窗外就已经是漆黑一片。齐霁坐在拥挤的教室里,身边是假装无事的好友,他忽然特别想逃,逃到不那么压抑的地方去。
“刚才老师点过名了吧?”齐霁看向他。
蒋听反应了几秒,说:“点了,你睡得不省人事,还是我帮你喊的到呢。”
“那你想不想,”齐霁缓声问他,“和我一起翘课?”
听起来很突然,但的确是符合齐霁作风的邀请。蒋听不假思索道:“好啊,去哪里?”
“都行,我就想去外面吹吹风。”齐霁说着就开始收拾书包,弯着腰偷偷从后门溜出去。鬼鬼祟祟的样子把蒋听逗得一笑,径直走向门外。
用力呼吸着室外新鲜的氧气,齐霁放松了不少,感叹道:“突然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跟我来。”蒋听走到他身前,主动道。
跟着蒋听一路爬上学院顶楼的天台,对方推开铁门,转过头说:“我以前心情不好,或者是想背书的时候,就会来这里。”
“之前怎么没见你来?”
天台上摆着几把废弃的椅子,齐霁刚想拎过来坐下,蒋听就从角落里扒拉出一把折叠椅给他,“坐这个,这是我之前留在这的,干净点。”
他紧接着说:“还不是因为认识了你,我突然发现,好像有些事也不值得我那么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