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等了许久,对方才满意地把手机从眼前挪开,让周舟点开他俩的聊天界面——齐霁挑了半天,挑了个在线五子棋小程序。周舟眼角一抽,震惊道:“这就是你说的‘超有难度’的游戏?”
“你不要看不起五子棋好不好?”齐霁反驳他,“三局两胜,你快点同意邀请。”
齐霁记得自己第一次在教室里和周舟玩五子棋,两个人下得胜负难分,在他就快赢了的节骨点,班主任忽然喊他起来回答问题,以至于齐霁画错了位置,周舟意外赢了一把,下课后他笑话齐霁心理素质太差,气得齐霁当天晚上学了好几个阵法,就等着下一次赢下周舟。
最后当然没赢过周舟,不过他事后在周舟手臂上咬了一下,给人留了三天的牙印,也算是报仇了。
齐霁不信自己现在还比不过周舟,早就开始盘算等下想个什么惩罚来逗周舟玩,边思考边落子,突然就跳出一行“对方胜利”的大字。
他不信邪,立马重新开了一把,结果依然惨败——自己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几个阵都被周舟一一破解,不仅如此,周舟还每次都在齐霁以为自己要赢的关头下出出其不意的一步,抢先赢了对方。
三局三败,齐霁只好愿赌服输,问周舟惩罚是什么。他说这话时手还紧紧搂着周舟的腰,用了几分力道,是赤裸裸地威胁对方不许提太过分的要求。
周舟放下手机,说自己得先想几分钟,这期间甚至还打开电视屏幕找了部电影放,等到电影片头结束,他才告诉齐霁自己想好了。
齐霁摆出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说吧。”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齐霁没想到周舟定的惩罚居然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心底又感到些许烦闷,毕竟对方想问的问题,或许不是他能轻易给出回答的问题。
“我想知道,你手腕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伤疤?”
第44章
周舟早就对这件事感到疑惑了,相处越久,这种疑惑已然从原本的“好奇”变成了更深的困惑。他是个怕死的人,哪怕经历再绝望的事情,再怎么自甘堕落,也没办法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齐霁手腕上那些蜿蜒交错的疤痕,像藤蔓般一根根缠在他的心上。下手要有多用力多狠,经历了多么痛苦的事情,才会割出那样多的伤疤?他每试着猜测一次,就为之难受一次。
他爱着的齐霁不是命运里那个讨人厌的主角,而是一个未知的、无法预测的,却全心全意爱着他、执着于他的齐霁。
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加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个,”齐霁怔了几秒,说话都快结巴,“这个问题超纲了,回答不了,你快换一个。”
他随口就能编造出一百个不同的理由来哄骗周舟,但他不想,不想说真话,也不想编故事。
有的事情他愿意透露,是为了给周舟安全感,无论周舟信不信,他都会用行动证明,齐霁会永远永远爱着他;可有的事情,哪怕告诉周舟了,也不过是多一个人分担记忆,那些记忆一点都不美好,周舟本来就不必知晓,齐霁又何必给两个人都找不痛快。
他都作好了把过去的时光都烂在心中的打算,他想守护周舟,周舟什么都不用知道,如果可以,齐霁甚至不会给他了解真相的机会。
谁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做一回英雄,齐霁深知自己的事迹不够伟大,爱得不够悲壮。尽管如此,他还是想保护周舟。
换作往常,周舟会维持自己善解人意的一面,照着齐霁的话转换话题,齐霁的确也是这样设想的。
然而,今晚的周舟分外执拗,他刚想下床溜走,就被对方揽着腰拖回去。周舟的腿挡住他膝前,堵住了齐霁逃跑的唯一方向,“齐霁,可是我真的想知道。”
“你想知道就想着吧,我不想说是我的事情,”齐霁拿出他的当家本领,开始撒泼耍赖,“你就让我耍赖一回吧。”
周舟垂着头,许久没再张嘴,齐霁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凌乱的节拍。
在沉默的对峙里,周舟先行败下阵来,他还是没办法咄咄逼人地逼问齐霁。
“我去外面吹吹风,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话音刚落,他起身往外走了两步,齐霁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抓了个空,手指蹭过对方的衣角,什么都没留住。
齐霁连拖鞋都来不及穿便追上去,把人堵在门口,“周舟,你现在能去哪?你给我回来!”
“我很快就回来,没事的,”周舟亲了下齐霁的额头安抚对方,“不用担心我。”
趁着齐霁还没反应过来,周舟拉开门便走,只留给齐霁一个穿着单薄睡衣的背影。
只会担心别人挨冻感冒,自己穿这么点就满不在乎——齐霁蹲在房门前,心像被抽成真空似的,就快要喘不上气,他不自知地咬着嘴皮,直到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才松嘴。
过了好一会儿齐霁才从凌乱的情绪里回过神来,才想起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出门去找周舟。
不是没想过周舟有一天会对他隐瞒的种种事情开始好奇,毕竟他有明确的自我认知,一开始周舟对他的好感度有所改变,正是因为他在周舟这儿有意无意表现出“我和这个世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这件事。
只不过当他真的开始刨根问底了,齐霁还是一样地手足无措。
他拎起周舟的大衣,踩上拖鞋拿好房卡就走,在电梯里才发现自己拖鞋左右脚都穿反了,忍不住对着镜子露出个滑稽的笑,好掩饰内心的紧张。
齐霁顺着路灯的光一路向前走,穿过了整整一条夜市,都没看到半个周舟的身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小跑到海滩附近,喊了好几声周舟的名字都没人应答,急得几乎就快哭出来。
海滩边只亮着零星几盏灯,让本就昏暗的视野变得更加狭窄,齐霁出门时急急忙忙的,就连手机也没带上,他想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掏了半天空荡荡的口袋才意识到这件事。
都什么年纪了,还在跟他闹离家出走这一套呢,齐霁委屈地吸吸鼻子,只能用跟系统抱怨的方式来转移情绪,“我要跟他绝交一个晚上,让他知道离家出走的下场。”
“你最好是,用不用我给你记个时看你们能多久不说话?”
系统对他俩一天天不是你伤心就是我生气的戏码已经习以为常了,根植于程序中的学习系统让它多次试图理解齐霁和周舟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动机,为了得到这个答案它运算了许久,结果不是得到一团乱码就是自己差点死机。
他的宿主是个为情所困的疯子,又疯又傻又蠢,至于周舟……也没好到哪里去,用它学到的一句俗语来说,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不过,你刚才顺着他的意思骗骗他不就得了,你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系统紧盯着齐霁的情绪数值,无数数据在它面前跳动翻滚,始终稳定不下来。它对这种场面有经验,深知再不跟齐霁说两句话对方就又要发疯了,顺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齐霁一边在沙滩上快步先走,一边回系统的话,手指深深抠进指缝里,血丝渗出来也浑然不觉,“真话假话都会让他多想,我就是见不得他伤心。他知不知道都对现在没有影响,我又干嘛非得让他多难受一点……”
说到一半,他的脚步忽地顿住了,意念也卡壳了。
周舟就站在不远处的礁石边,海风掀起他的头发,他的爱人本就瘦弱单薄,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他伫立在那儿,像一块易碎的美玉,像一张一吹即破的白纸,齐霁朝着周舟的方向大喊他的名字。
他的呼喊淹没在风里,但周舟听见了,他动作迟缓地走到齐霁身边,表情看不出一丝异样,“我不是说了让你在房间好好待着,怎么这么不听话?”
齐霁气冲冲地瞪着他,甩开周舟想要牵住他的手,眼泪很给面子地没掉下来,只是声音沾上了哭腔,“你大晚上跑到这里来,让我怎么安心待着,非得你失踪24小时了我再来找你是吧?你为什么把自己在我心里的地位看得这么不重要,你是觉得我不会因为你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