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欲(24)

2025-07-13 评论

  周羚用他不太熟练的异乡口音,一字一句小声说:“……你扮女人真係好靓。”

 

 

第21章 你不是有电击器吗

  “枕头这样放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宋明栖的问题。

  但周羚恐怕是烧糊涂了,说他扮女人很靓。

  老实说,被一个有犯罪心理倾向的人夸赞应该是一件挺毛骨悚然的事,但偏偏周羚现在很脆弱,他不看他,好像在害羞,宋明栖反而觉得这样有点可爱。

  “简内特·盖普尔有一项研究,相较于母语,使用外语会使人们得出更宽松的道德评判,产生距离感。”宋明栖笑了笑,“用广南话会让你觉得承认起来更容易?”

  周羚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的头歪向一边完全地睡着了。

  眼珠一动不动,睡得很安稳,并没有进入那个什么快动眼阶段。

  退烧药真是个好东西。

  宋明栖脸上的笑意缓慢消失,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了他一会,眉眼松下来小孩一样,额头也会往他掌心凑。这样一个人,会杀人吗?

  他说不准。

  这一行干得越久,见得越多,就会发现世界上最深的深渊不是马里亚纳海沟,而是人心。

  再加上结合案发现场的情况来看,门锁没有遭到破坏,要让一个女性主动为一个男性打开家门,要么他有一个可信赖的身份,要么他有一幅让人很有好感的面容。而现在的周羚轻而易举地令他放松戒备。这正是可怕之处。

  宋明栖立刻将自己拉回客观的位置,在确认周羚不会醒来之后,宋明栖悄无声息地走到鞋架边翻找,可是那个来自福利院的信封不见了,最下面一层的旧纸盒里只有一堆旧物,其中有一把木梳,雕着牵牛花,感觉像女人用过的东西。

  宋明栖心里又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捏起来观察了一下,在齿缝里发现了一截非常短的碎发,他将它包在纸巾里装进了口袋。

  虽然算不上一无所获,但带上门离开时还是有点沮丧。好在运气守恒,在回自己楼栋的小路上,他接到了一通等待已久的电话。

  “您好,是宋明栖宋先生吗?”电话那边说,“我这边是静安福利院,我听同事说您在询问周羚先生的事。”

  宋明栖就赶忙把上次咨询的问题又复述了一遍,不过得到的答案再一次令他意外,他连语调都提高了。

  “您说周羚是福利院的资助人?”

  “是的,他每年都会汇款过来,前几天刚给他寄过回执。”

  宋明栖眉头紧皱:“那您知道他为什么要给福利院捐款吗?”

  电话那端响起了一阵敲键盘的声音:“这个不太清楚,反正前几年他还来做过义工,我们这的小孩也很喜欢他,不过今年好像就没怎么来了。”

  雨水淅淅沥沥,宋明栖在单元门外收起伞,在脚边留下一小滩湿渍。

  虽然确实有一些罪犯在未案发时寄希望于求神拜佛,或者做一些善事以求抵消罪孽,不过周羚看上去并不是这种惜命的罪犯。

  他更冷酷、决绝,毫无悔意。他把开源节流执行地很好,没有欲望,生活极度节俭,除了每日工作以外还打拳卖命来赚外快,再将几乎全部的积蓄都捐出去,不给自己留退路一般在生活着,处处透着古怪。

  宋明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奇怪的阶段——周羚的心理学报告填补的部分越多,空白的部分也随之增多,根本没有短期内完成的可能。

  时间很快来到周六。

  下午是早就约好的一起去拆石膏的行程,他发消息给周羚说两点半去接他。不过在此之前他打算先独自去一趟矿业研究院。

  宋明栖有一个计划,他打算把那天从梳子上获得的头发和余曼音的DNA进行比对。他怀疑它属于犯罪现场,属于死者余曼音。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非常清楚,不管周羚是否有功能障碍,都不如一份99.9%匹配的DNA检测报告作为证据更加直接。

  可如果交给警方,那证据的来源必须要合理、合法,才能走比对流程。

  这根头发从哪儿来的?偷的。

  和余曼音比对的依据是什么?他猜测。他推断。他认为。

  总之没有证据。

  周羚是已经被警方排除过的人,他暂时没有合理理由说服警方投入警力,对这个人重新调查,尤其是一想到覃淮生公事公办的面孔,他就觉得头大。

  思考过后,他最终决定还是先自行调查,委托一家美国的DNA鉴定中心进行鉴定。不过当务之急是,他缺少余曼音的生物样本。

  犯罪现场的物品大多被痕检带走,而要进入现场多半又会惊动警方的人,最后他决定从余曼音的工作地点下手。

  余曼音多年来一直在矿业研究院工作,是那里的实验员,如果不出意外,这里还会遗留着她的个人物品。

  他提前约了一位余曼音的同事,虽然在电话中已有初步沟通,但见面时,这位女实验员还是对他坚持要过来一趟表达了不解。

  “曼音的遗物,警方查看过一次,剩下的被她爸妈全都领走了,我们这好像也没留什么了。”

  宋明栖提示说:“您再帮忙想想,任何东西都可以,梳子、水杯、唇膏……”

  “啊那你要这么说……”这位年轻的实验员拍了下脑门,“当时她好像有个水杯落茶水间了,过了好久才发现,之后就放仓库里了。”

  她说着领宋明栖往仓库走,越走越深,直到走到一块标明登记室的地方,只开着一扇小窗,里面昏暗到仅能看清最近的一片区域,隐约听到有人拖着脚步迟缓地朝窗边走过来,过了一会窗口出现了一小片藏青色的保安制服。

  “你叫什么来着?”女实验员问。

  “叫我小陈就行。”

  女实验员向宋明栖解释道:“这是我们新来的仓库管理员,我还不太熟。”又接着对窗口说,“小陈是吧,我登记了哈,带人进仓库看看。”

  里面伸出来一截男人的小臂,将填好的登记簿拿了回去,听声音非常客气:“好的好的。”

  仓库里攒了不少陈年的旧物,空气里也漂浮着淡淡的霉味,两个人一起翻看了一会,终于在一个窗台上找到了一袋零碎,用矿业研究院的帆布包装着,旁边是一盆干枯的植株,叶子和枝干都呈现一种青黑色。

  “就这个吧,陶瓷带花的。”女实验员翻了下袋子里的东西说,“上次余曼音的爸爸妈妈走后,我才发现漏了这个杯子和这盆杜鹃,就让人一起放到这里了。”

  宋明栖简单查看了一下,确认这个杯子里的水痕应该是常年使用造成的,可以说有很大概率能够提取到生物痕迹。

  他说:“可以都给我吗?我的工作证、教师证您都看过了。”

  “拿走吧。”实验员坦言,“你不拿我们也就处理掉了。”

  宋明栖道谢,抱起那盆干枯的杜鹃和水杯向仓库外走去,登记室里已经空了。

  女实验员一直将宋明栖送出门外,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几只黑橘相间的流浪猫在树下惬意地磨爪子、晒太阳,喵喵直叫。

  “曼音是一个很好的女孩,院子里的流浪猫都是她在喂。出事前几天她还跟我提过一嘴,说她妈妈身体不好,她最近打算换个工作,收拾东西回老家。”实验员停下脚步,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宋老师,你们一定再想想办法。”

  那盆杜鹃在怀里发沉,宋明栖点了下头。

  回到车里后,他用物证袋将水杯封好,花盆无处安放,只好放到副驾的座椅底下,过程中又碰掉了不少枯叶,他伏在地垫上收拾了一会。

  等回家放下这些东西以后再出门,就比约定时间要晚了一些。

  但其实周羚并没有把这个和宋明栖的约定纳入计划。

  他没有依赖别人的习惯,何况贵人多忘事,如他所料,直到走到小区门口也没有看到宋明栖的车。

  大雨过后就是酷热,太阳如炭火在头顶炙烤着,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出汗,这个夏季最后一茬知了在拼命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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