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突然组建家庭,张口闭口“我爱人”“我老婆”,难免会让方思镜感到违和。
“还忙呢,你老婆差点上了我的车。”
周宴之抬头,没听懂。
方思镜笑着和他讲了方才的事,周宴之却蹙眉,“他有朋友住院了?”
他竟然在方思镜之后知晓。
“你不知道?”
周宴之眸色渐敛,方思镜也不多言。
“怎么突然过来?”
方思镜指了指远处的高楼,“打算在这边买个写字楼,我家老爷子最近突发奇想,非要搞什么线上诊疗,配合售卖医疗器械,就你斜对面那个新鹤地产,公司资金链断了,老板准备把楼盘出去,请我过来看一看。”
“位置不错。”
“嗯,价格还在谈,你觉得怎么样?”
周宴之读书时就是当之无愧的学神,开公司之后更是阅历愈丰,他冷静理智,惯会一针见血,身边人遇到难题经常求助于他。
周宴之停下来为他分析:“首先,对方资金链断裂,那你议价空间很大,这是优点。其次,我印象里长融产业园对医疗产业有政策补贴,你可以去查一下,缺点是这周围没有三甲医院,也没有仓储中心,缺少配套设施和宣传点,你自行斟酌。”
方思镜点了点头,“二比一,听你这么分析,利还是大于弊的。”
周宴之保存了文件,起身收拾东西,给他浇了盆冷水:“地段和写字楼不是重点,重点是线上诊疗业务,有扩张的必要性吗?”
“你这话该对我家老爷子说,他要追赶互联网最后一波浪潮,我拦不住。”
周宴之淡笑。
方思镜看他动作:“这就要走了?”
“回去给温颂做饭。”
“可他要——”
“看朋友也要吃饭。”
方思镜蓦然笑了,跟着他走到电梯口,故意道:“看起来,如果不是我给你通风报信,你都不知道你家小朋友今晚要去哪里。”
周宴之没说话。
方思镜正要穿外套,手机却响了,于是麻烦周宴之为他拿了下外套,还没接通,余光却扫见宋旸在助理位上拿着手机。
摄像头似乎对准了他们。
等方思镜定睛望过去,宋旸正垂头坐着,整理桌上的文件。
电梯开了,方思镜和周宴之一同走进去,在地下车库取了车,各回各家。
周宴之赶到家的时候,温颂已经离开了,宋阿姨说他一回家放下包就出去了,“说是朋友在医院,去看朋友了。”
周宴之在玄关边站定,看来确实要感谢方思镜,否则他一定是最后一个知道此事的。
“没吃饭?”
宋阿姨摇摇头,“没有啊。”
晚上九点,温颂带着满身疲惫和乔繁交了班,走出来。
住院部门口的台阶很多,他低着头,一级一级地往下挪步子。
乔繁能拿出七万,但是乔繁是要攒钱买房子的,每天扣扣搜搜拖着一条腿从早忙到晚连口红烧肉都舍不得吃,就是为了买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他不忍心让乔繁往外掏钱了。
可他身上的钱又不够……
怎么办啊?
又是心不在焉,踩空了最后一级台阶,往前踉跄了两步,吓得气都喘不匀。
熟悉的身影尚未辨清,熟悉的松木香先传了过来,像一股暖流在冷夜里裹住了温颂。
他怔怔抬头,看到了周宴之。
周宴之看起来很无奈,握住了他的手肘,将他扶稳,什么都没问,只说:“看路。”
第11章
其实温颂很早就想给鹏鹏做一次彻底的手术了,但鹏鹏一直抵触,他又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这次秦玉华一个“没注意”,害得鹏鹏脾脏出血差点休克,倒让温颂下定了决心。
做手术,一定要做。
一刻也拖不得了。
至于手术费,温颂坐在车里,两手攥着安全带,犹豫再三后,望向身边的周宴之。
“先生。”
他声音小小的,喊完就立即缩了回去。
周宴之似乎没有听见,始终目视前方。温颂内心天人交战了足足三分钟,两手攥紧了膝盖,深吸了一口气,话到嘴边又滑了回去。
不行,不能向先生借钱。
一个从小受先生资助的人,买的每一本书、穿的每一件衣裳都来自先生,长大了不仅没有知恩图报,还趁醉怀了先生的孩子,享受着先生无微不至的照顾……想想都惹人厌。
先生真是好脾气,能忍他这么久。
再向先生借钱,他在先生那儿就一点好印象都不留了。将来他带着宝宝离开的时候,先生会不会嫌弃到连宝宝都不想多看一眼?
不行,不能借!
可是医生说,以鹏鹏目前的脾脏出血情况,手术必须提上日程了,越早越好。
要不,去贷款?
只能这样了。
他在心里一笔笔地算账,算自己的工资和贷款利率,都没注意周宴之把车停在了路边,直到发现路边的树很久不动了,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慢吞吞转头望向周宴之。
周宴之语气平静:“第一遍喊我的时候,想说什么?”
温颂愣住,“没、没有。”
周宴之的面庞一半隐在夜色中,“小颂,我说过的,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
温颂的鼻子忽然又酸又胀。
周宴之握住了温颂垂在腿上的手,“指头戳着膝盖比划了半天,在算什么?”
温颂的心思在周宴之面前无处遁形。
“算钱。”他讷讷道。
“什么钱?”
温颂又不吭声了,做最后的顽抗。
“小颂,我说遇到困难可以找我,重点不是可以,是找我。”
温颂张了张嘴。
“最后一次机会了,小颂。”
“医药费……”温颂垂头丧气,放下心里的小算盘,可怜巴巴地交代:“福利院的一个弟弟,关系很好的弟弟,他有很严重的脊柱畸形,严重到影响内脏,必须要做手术了。”
他还是说不出口,找补道:“我有钱的,先生,我只是在算需要多少钱……”
说着说着,手又不受控制地揪住了裤子,还没用力攥,就被周宴之握住了。
“可以告诉我,不肯跟我讲的理由吗?”
周宴之的声音太温柔了,又靠得那么近,就像贴在温颂耳边说话一样,温颂觉得痒,心也跟着酥酥麻麻,卸下了一点防备。
“先生已经很忙了。”
“还有呢?”
“先生这么善良,我一说,先生肯定会帮忙,但我不想再用先生的钱了。”
“为什么?”
“先生资助我上学,已经帮我太多了,我真的不能再用先生的钱了。”
“我的钱。”周宴之将这三个字在齿间琢磨了会儿,而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如果我非要给你,怎么办?”
温颂没听明白。
周宴之转过身,面对着他,“小颂有小颂的原则,我也有我的章程,如果小颂坚持和我在财务上泾渭分明,那我就只能设立信托。”
温颂呆呆地眨了眨眼。
周宴之继续道:“指定小颂是受益人,每个月按时往小颂的账户上打五十万——”
话还没说完,就被温颂惊惶打断:“不行不行,先生不要冲动!”
周宴之停下,盯着温颂泫然欲泣的眼,略带严肃地问:“能和我好好说话了吗?”
温颂抿抿唇,终于老实了,把医生今天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周宴之。
周宴之说:“知道了,我来处理。”
一直到家门口,温颂都是晕乎乎的,几分恍惚几分喜悦,但没有太落地的踏实感。
直到第二天,乔繁打来电话,说一大早就有一群专家来到鹏鹏的病房,对着鹏鹏的后背还有一沓检验报告研究了好久,还专门开了会,一个接一个的医学名词蹦出来,最后汇成一句:家属放心,周五就安排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