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颂一阵脸热。
思绪又开始飘荡,乘着蒸锅的腾腾热气,回到两个多月前的荒唐夜晚。
他和周宴之关系的转折点。
一月十八号,也是寒假前一天,冷风料峭,上完最后一节课,温颂忽感体力不支,在宿舍晕倒,被舍友紧急送往医院后,确诊了很罕见的信息素紊乱症。
医生告知他:得了这种病,一方面,普通抑制剂将无法支撑他度过发情期,另一方面,稍有不慎,信息素就会外溢,诱导alpha发情,危及自身安全。
他忙问:“那怎么办?”
“完全标记,或者摘除腺体。”
医生的语气冷静平淡,于温颂而言却如晴天霹雳,厚厚一沓化验单在他的手中扑簌簌地响,他想不明白:父母早亡幼年孤苦也就罢了,怎么连一个健康的身体都无法拥有?他上辈子是造了天大的孽吗?实在太惨。
他强忍着眼泪走出医院,路过一家便利店,看到货架上的酒瓶,有英文有俄文,看不懂,只觉得棕色酒瓶看起来酽烈,带着几分陌生的放纵感。他抬手取下其中最便宜的一瓶,结了账,生平第一次买醉消愁,喝得两腮酡红,脚步虚浮,正巧遇到了开车路过的周宴之。
周宴之是他的资助人,资助从他七岁开始,持续了十一年,直至高三,期间他们甚少见面。
车窗缓缓降下,路边的灯光映照出周宴之那张完美无瑕的脸。
他呆滞地唤了声“先生”,话音未落,就踉跄着往后退。
许是怕他喝醉危险,周宴之好心将他带回家,然而温颂疯狂外溢的信息素,让一切乱了套。
夜深时,醉醺醺的温颂跪坐在沙发上,衣衫不整,全身泛红,哭着求周宴之别走。他抱住周宴之推开他的手,扑上去撕开了周宴之颈后的抑制贴——刹那间,混乱交融的信息素侵袭所有感官,两人同时失去理智。
他被周宴之抱进房间,一触即发时,周宴之捡回几分清醒,刚要离开,又被他一把抱住肩膀,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死死缠住。后面的过程,温颂都忘了,醒后头疼欲裂,只隐约记得周宴之摘了眼镜,握住他的小腿,在进入之前说了声:“抱歉。”
周宴之的声音总是低沉克制的,连道歉听起来都像是一种诱惑。
其实具体的画面,温颂已经记不太清,光是几帧模糊回忆,他的脸就开始烧了。
“这里很热吗?”
温颂片刻之后才回过神,一抬头就对上了周宴之的眼。
他窘得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周宴之习惯了他的突然宕机,也不追问,只说:“去客厅等一会儿。”
温颂点头,临走前说:“先生,袖子。”
他声音小,周宴之没听清,正要靠近些,温颂忽然朝他伸出手,周宴之停住。
温颂的手和他的脸不太一样,虽是纤细的,但手背皮肤粗糙,手心有一层茧,像终日劳作的一双手。虽然粗糙,但他把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指节微微弯着,带着几分胆怯,探到周宴之的臂边。
一点点折好他左臂上滑落的袖口。
指尖差点就要碰到周宴之的皮肤,温颂赶紧收回揣进口袋,匆忙去了客厅。
他缩在周宴之看不见的沙发角落,抱着靠枕,心中无限后悔,开始第一百零八次自我批评:温颂,温颂,打住一切遐想!
你在先生那里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还敢当着他的面肖想那档子事,要是被先生知道了,他一定会把你扫地出门的!
真是痴心妄想,屡教不改!
温颂自责地抱紧了靠枕,在心里自我谴责,可是周围的环境太过安逸,伴着厨房的炒菜声,他的思绪再次飘忽。
良久后,他迷迷糊糊听到说话声。
“周总,我来叫醒小颂先生?”
是保姆阿姨的声音。
“不用。”
温颂还没反应过来那低沉的声音来源于何处,先察觉到熟悉的alpha信息素,像夏天的凉风,或是冬天的暖阳,恰到好处,徐徐沁入皮肤和血液,他感到难以言喻的舒服。
孕期的不适都被一点一点缓解。
他歪了歪头,想要索取更多,却直挺挺地向一旁倒去,幸好有人扶住了他的肩膀。
温颂缓缓睁开眼,看到了周宴之。
恍惚以为还是梦中。
周宴之不知何时摘下了领带,还解开了领口的一颗纽扣。
温颂又宕机了,呆呆地望着他。
“不舒服?”周宴之问。
温颂刚想说话,就听到周宴之说:“发情期快到了,是不是?”
第2章
那晚结束后,周宴之在温颂的后颈上做了个临时标记。上个月温颂安然度过了发情期,但世上没有一劳永逸,这月的发情期尚未开始,临时标记已经失效,所以温颂嗜睡、黏人、情绪低落,老毛病卷土重来。
“是头晕还是瞌睡?”周宴之又问。
温颂听到“发情期”,就像听到了自己的罪状,都不敢看周宴之的表情,猛然低下头,愧疚道:“都不是,先生不用管我,就是很普通的发情期,我已经准备好强效抑制剂和止疼药了,不要紧的。”
周宴之敛眸不语。
温颂怕他误会,还仰起头,认真强调了一遍:“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温颂觉得自己很独立,不依附,没给周宴之添一点麻烦,这让他稍微开心了些。
也不知道能不能掰回一些好印象,他满怀期待地望向周宴之,可周宴之的脸色比刚才沉了些,扶他肩膀的手慢慢收回。
温颂心里一紧,头脑风暴了几秒,又补充道:“这个病不会遗传的,先生放心。”
周宴之的脸色更沉了。
温颂的心一下子坠到谷底,他又说错什么了?
窗外暮色四合,晕黄的日光透过落地窗落在周宴之的脸上,让他深邃的眉眼看上去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柔和。他垂眸望向温颂,在良久的沉默后,朝温颂伸出手。
“先吃饭,到时候再说。”
算是终结了“发情期”的话题。
温颂愣愣地握住周宴之的手,借力起身,两个人倏然靠近,温颂心跳骤停,忙往一侧让了让,然后像只耷尾巴的小狗,垂头丧气地跟在周宴之身后,走向餐桌。
“最近学校忙吗?”周宴之给他盛汤。
“不忙,已经没什么课了,过几天去一家公司实习。”温颂接过汤碗,才敢坐下。
“实习多久?”
“两个月。”
“实习结束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已经问过了,科技城里有几家软件公司一直在招开发的短期工,等金煜的实习结束了,我再去那边干一个月。”
周宴之蹙眉:“为什么急着工作?不考虑去出去读研或者出国留学吗?”
温颂不能说他想留在周宴之身边,于是撒了个谎:“我绩点不高,没保上研。”
周宴之夹菜的手停在碗边,温颂以为他相信了,又补充道:“我还没毕业,而且我现在怀孕了……这样也没法签正式合同,就先实习一段时间,等宝宝出生再说。”
他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有什么建议吗?”
“没有,你自己做决定。”
周宴之声音冷沉,距离又被拉开。
温颂有些黯然,其实他绩点很高,简历算拿得出手。他不想撒谎,他无比希望周宴之知道他成绩优异,是个值得资助的小孩,但他有太多难言之隐。
“哪家公司?”周宴之又问。
温颂收起低落的情绪,连忙回答:“金煜科技,先生听说过吗?”
周宴之没有回答,拿起手机不知给谁发消息。
温颂怕打扰他,也不吭声了。
周宴之再抬眸时,正好看到温颂握着勺子,把金澄澄的嫩豆腐送入口中,下一秒他惊喜地睁大眼睛,咕哝道:“好好吃啊。”
“这么好吃吗?”
温颂羞赧地点了点头,怕周宴之觉得他太馋,不敢再动筷,可周宴之又给他取了一大勺虾仁豆腐,放到他的碗中。温颂受宠若惊,道了声谢,又灵机一动,夹了两块秋葵点缀在上面,然后连着米饭一起塞进嘴里,脸颊鼓鼓的,眉眼弯弯,吃得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