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个楼太麻烦了,手续多的要命。”
“没再货比三家?”
“你上回说的,我回去我和我爸商量了一下,园区对医疗产业有补贴这个方面的确是最大的优势,我问了政策,每平方米补贴四百五,能节省了一大笔开支。”
“确实。”
“去年十月份,斐城出了新政策,鼓励具有临床试验资质的专业医疗服务机构落户发展,有专业服务结算奖励,设备购置也有补贴。”
“斐城在这方面做得不错。”
“是,我在国外好些年,对国内的营商环境了解不足,”方思镜对着中央后视镜笑了笑,“多谢周总上次的分析,对我启发很大。”
“你考虑好了就行。”
他们一来一往聊得火热,温颂完全状况外。
“上回说的”,是哪回?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面?
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在他面前还称呼“周总”,太刻意,反而更显得亲昵。
温颂觉得心头有一百只小蚂蚁在爬来爬去。
“林律昇……今天不在吧?”方思镜突然转移的话题让温颂遽然集中注意力。
温颂小心翼翼用余光观察周宴之。
周宴之轻笑:“你是希望他在,还是不在?”
方思镜抱臂向外望,“最好不在。”
“你就当他不在吧。”
方思镜冷哼一声,脸色却没变。
温颂只恨自己毫无恋爱经验,长这么大,连部爱情电视剧都没怎么看过,以至于此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听不懂。他多么希望此刻有一位情感分析师坐在他旁边,将周宴之和方思镜这番对话的所有细节一一剖析。
告诉他,先生有多爱。
再告诉他,先生还有没有机会?
车子驶离市中心时,天际还泛着亮白的冷光。人行道树上挂着未化的薄霜,温颂往回看,钢铁森林般的摩天大楼渐行渐远。
没过多久,车子驶上跨海大桥,咸涩的海风骤然猛烈起来。远处的海面波光粼粼,泛着银光。温颂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斐城人,但他这么多年一直困于福利院和学校,看海的经历屈指可数。上一次看海已经记不得要追溯到什么时候了,他扒在车窗边,眼睛睁得溜溜圆,冬天海上没什么船,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他也渐渐放下心头沉重的纠结和焦虑,这是他的特长——搞不定就逃避,不去想。
车子拐入环岛公路后,景致忽然温柔起来。温颂看到白墙蓝窗的联排小屋,还有带着漂亮露台的红砖公寓。道路尽头,就是林律昇的和缤酒店,坐落在一处海边岬角上。
周宴之说:“小颂,看到了吗?”
温颂定睛一瞧,惊讶道:“好大。”
他以为只是一间酒店,谁想竟是由玻璃栈道连成的七座别墅,还有延伸至海的巨型透明泳池。远远看去,就像一座主题乐园。
方思镜冷嗤,点评道:“暴发户。”
温颂呆住,睁着大眼睛望向周宴之,周宴之朝他浅笑,眼神仿佛在说:别理他。
温颂觉得自己会错意了。
应该不是“别理他”的意思。
究竟是何意思,温颂来不及猜,因为周宴之已经把车停好,熄了火,准备下车了。
林律昇似乎等待许久,从接待中心走过来,问周宴之:“多久没来我这儿了?”
“没有很久。”
周宴之避开林律昇略显夸张的招呼,一手拎着包,一手抚住温颂的后腰,“你们聊,我带小颂四处逛一逛。”
温颂茫然往前走,回头看了眼方思镜和林律昇。只见林律昇犹豫着靠近方思镜,方思镜立马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迈步去了。
“先生……”
先生也有不想看的画面吧。
温颂满眼心疼地望着周宴之,周宴之从包里拿出口罩和帽子,“这里风大。”
温颂乖乖戴上帽子,又被口罩盖住了大半张脸,只剩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周宴之。周宴之问他:“怎么了?”
温颂摇摇头,思索片刻,鼓起勇气主动牵住了周宴之的手。
周宴之顿住,低头看向两人相握的手。
温颂当即退缩了,仓皇夹紧手臂想要收回,却被周宴之稳稳抓住。
“坐车累了,去海边走一走。”
“先生开车才累。”
他咕哝了一句,又忍不住回头看方思镜,高挑的omega还站在原地,脸色淡漠,林律昇离他不远,两个人无言伫立。
“林先生和方先生……”
他想说,他们是互相喜欢的吧?
说到一半又及时咽回喉咙,先生的心已经很受伤了,他不能再添一刀。
此时此刻,他应该给予安慰。
“也没有很相配。”他停下来,仰头盯着周宴之的眼睛,认真道:“先生,缘分的事真的不好说,很多人都是兜兜转转好几圈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谁,适合谁。”
周宴之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
上次,这句话后面还缀了一句:要不然,等宝宝出生,我们就离婚。
周宴之喉咙发紧,语气仍强作轻松:“所以小颂还要转几圈?”
温颂愣住了,海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茫然的眼睛。
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我已经知道了,这辈子都不会变。”他声音轻得像叹息,默默往前走。
周宴之对着他的背影,怔忡良久。
温颂往前走了好一段,才想起回头,可身子还没转动,视线已经被深褐色的大衣笼罩。周宴之走过来,牵住了他的手。
温暖干燥的手掌将他的手包裹住。
他抬头,周宴之浅笑道:“小颂敢不敢走玻璃栈道?”
他循着周宴之指的方向,看到五六米高的玻璃栈道桥,缎带形状,被冬日的阳光映得晶莹剔透,栈桥尽头延伸出一个扇形观景平台,站在平台边缘,可以俯瞰整片大海。
其实他有一点恐高,但他不想拒绝。
“好啊。”
他跟着周宴之走上玻璃栈桥。
周宴之看出他紧张,轻声询问:“要不我们就在海边走一走?”
“不用。”
温颂一鼓作气,往前迈了一大步,而后回过头,发梢扬起,笑吟吟望向周宴之。
他笑起来很可爱,两颊有浅浅的酒窝。
又是一阵海风吹来,吹动玻璃栈桥两侧的风铃,叮当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清脆的响声裹挟着桥身细微的震颤,让温颂瞬间白了脸,本能转身,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比周宴之矮很多,鼻尖堪堪够到周宴之的肩膀,额角抵着他的侧脸,目之所见尽是深褐色羊绒大衣的细腻纹路。
alpha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海风的咸涩,让温颂有一瞬间的晕眩。
大脑宕机了几秒,时间也随之停滞。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怕了?”
周宴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胸腔轻微的震动。温颂怔怔失神,无意识往他怀里挤,而后感觉到那只原本虚扶在他腰后的手,此刻正缓缓收紧,直至完全圈住他的腰身。
温颂僵在原地,皮肤后知后觉开始发烫。
“不怕,我在。”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开关。温颂突然将整张脸埋进周宴之的肩窝。他感觉到周宴之的喉结在自己额角处滚动了一下,片刻之后,周宴之收紧了手臂,将拥抱落到实处。
“先生,生日快乐。”他瓮声说。
每一年,他都在心里、在周家院外、在云途大厦的楼下……这样说,说很多遍。
先生,生日快乐,我也十二岁了,我什么时候能再见你一面?
先生,二十五岁生日快乐,今年过得怎么样?希望上天将所有好运气都给你。
先生,生日快乐,听宋助理说你在谈婚论嫁。如果你幸福,我会比你更开心。
每一次,都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