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盏灯亮起时,他们到了户刷着红漆的门前,没有熟悉的密码锁,也不能通过人脸识别开锁,江舟燃认真研究了下怎么开门。
怎么样都没研究出来,他试探性敲了敲门:“哥,是我呀,你在里面吗?”
门内没有传来任何动静,江舟燃拿起手机,听了听,依然只能听见模糊的气音,就像飘在空中那样,怎么样都听不太清晰。
裴珏斐看了看,摸了摸他的脸,安慰他:“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江舟燃点点头,目光垂下拧了拧把手,拧不开,他也没有钥匙,他试着加大敲门的声响。
“咚咚咚”。
在不知敲了多久后,手机听筒传来声勾着疑惑呢喃的单音,与跌跌撞撞并不太稳的脚步声。
门开了,露出张与江舟燃有点相似的脸,经常配戴的眼镜不翼而飞,眼瞳清澈带冷,凌厉眼神中央,漾着点点湿红。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青年脸颊微红,气质倒依然冷漠淡然。
只是他本来显得严肃正经的西装出现许多皱褶,领带歪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漂亮指尖沾了点点酒液。
来人脚步虚软,撑着门框,半眯起眼眸分辨是谁在敲门,眼神集聚出焦点时,神色带着江舟燃看不懂的怅惘与失落。
“火火,你怎么……”
显然,认出了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江舟泠话没来得及说话,身体一晃,好在被江舟燃及时扶好:“哥,你小心点,我来帮你。”
裴珏斐见开门的人真是江舟燃哥哥,也算放了心,没得到主人的允许,他进房间也不合适。
他看着江舟燃,问:“火火,你一个人可以吗?”
江舟燃回头看他,自信地点点头,骄傲地扬起脸:“我肯定可以,我可有经验了。”
他之前照顾过喝醉的裴珏斐,而且和裴珏斐相处了这么久,也知道该怎么照顾人,绝对没问题。
江舟燃又道:“你不是要去见你哥吗,快去吧,别迟到了。”
裴珏斐道:“好,等你忙完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想着和秦尧的约定,裴珏斐和江舟燃聊了几句,目光往前,直到连江舟燃背影都看不见,他才把门关紧转身下楼。
坐上驾驶座,给秦尧打了个电话:“哥,我忙完了,你现在在哪?”
那边也给了个地址。
裴珏斐回头望了眼什么都看不见的小区,踩下油门,往前面开去。
秦尧给的地址很窄,一条街都是大排挡之类的苍蝇馆子,或者各种小吃,红凳子房桌子,在街上摆得很满。
最后进来时,裴珏斐只能用双腿走。
秦尧穿得很单薄,这个天气甚至穿着短袖背心,露出结实的臂膀,一走进就能看见他衣服上沾着许多干掉的水泥块。
秦尧看见他时,表情明显怔了下,他喝了口啤酒,对裴珏斐道:“坐吧。”
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椰汁:“给你点的。”
他们平常其实很少见面,基本只有过年时,或者谁生日会聚一聚,但秦尧也多少了解他的酒量,差得离谱。
裴珏斐坐下,椰汁旁边还有大瓶橙汁,不知道给谁点的。
他给自己倒了杯,不客气地拿了根洒满了料的肉串,吃了口悠悠问说:“要给我什么。”
秦尧拿出包得很严实的信封,递给裴珏斐,道:“里面是一万块钱,帮我还给姑父。”
他的姑父就是裴珏斐的小姨父。
裴珏斐没接:“怎么不自己还。”
秦尧抬眼看他:“你知道你小姨父,我直接给他肯定不能收,我之前给他转得账都退回来了。”
裴珏斐笑笑摇头:“我觉得就算我替你给,他也不会收。”
秦尧把信封往他那递:“他不收,你就自己拿着,就当……就当哥给你的红包。”
他语出惊人:“不是要结婚了吗?”
裴珏斐险些呛到:“我什么时候要结婚了?”
而且他和江舟燃就算想结也没办法。
秦尧说的有理有据:“刚刚不是说你要送自己喜欢的人吗?这么晚了,还肯让你送,总不能是你单恋。我了解你,以你的性格,真喜欢了,肯定奔着结婚去。”
“反正红包迟早要给,你早收晚收都一样。”
裴珏斐摩挲着杯壁,想着江舟燃,无意识勾起了唇角,眉眼都带起了温柔笑意。
回过神来后,裴珏斐问他:“还欠多少。”
秦尧闷下口酒:“十万,顺利的话明年就还清了。”
裴珏斐举起杯子,碰了碰秦尧酒杯:“快了。”
秦尧语气干涩,宛如他衣服上干裂的水泥块,他苦笑:“我欠的又何止是十万。”
不想将氛围弄僵,秦尧止住话头,看着裴珏斐,转移话题:“说起来,我弟妹她长得怎么样?性格呢?”
裴珏斐虽然从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的性取向,但平常也没人问这样私密的问题,是以秦尧还以为他喜欢的是女孩儿。
听到秦尧的话,裴珏斐想着江舟燃,唇角笑容都压不下来:“我觉得他很可爱,很耀眼,在我眼里,他比我更重要。”
秦尧浓眉微挑,他这表弟性格内敛,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他那弟妹有点东西。
他举起酒杯,沿着杯口喝了半杯,秦尧又问:“那她叫什么名字?”
裴珏斐笑道:“哥你要是关注娱乐圈的话,应该听过。”
秦尧好奇地望过去。
裴珏斐也没怎么卖关子:“他叫江舟燃。”
“碰”的一声,酒杯与桌子碰撞发出沉闷又清楚的响声,秦尧沉默半晌:“抱歉。”
裴珏斐顿了顿,说:“没事儿,倒是哥你还好吧。”
表情看起来很不对劲。
秦尧声音干哑:“他是不是有个哥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珏斐总觉得秦尧问话时,眼瞳中晃荡着脆弱的希冀。
……
老小区——
“哥,你怎么喝了这么多,发生什么事了?”江舟燃扶着江舟泠,艰难地挪动到沙发上,让他好好坐起来。
茶几旁边散乱地摆着几支酒瓶,粗略看去,空的就有两瓶,看得江舟燃心惊。
这喝的也太多了。
江舟泠躺在沙发上,手臂遮住眼睛,恢复自己的呼吸,听着旁边收拾时发出的动静。
“火火……”
他想问来的怎么会是你,但话到嘴边就重新吞进,将这些不该有的言语狠狠嚼烂,一字一字重新咽进腹部。
来的不是弟弟,那他该希望谁来呢。
江舟燃整理的动作顿住,抬头去看,表情疑惑:“怎么了?哥。”
江舟泠翻了个身,疲倦地阖紧眼眸:“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但江舟燃不知道该问什么,感觉只要问出口都会戳中他哥的伤口,关心的话语转换成担忧的眼神。
江舟燃整理好酒瓶,道:“哥,我去给你弄醒酒汤,你等等我。”
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满满当当的橙汁,翻开来找幸好还有点水果,不然这么晚了,江舟燃都不知道该做什么醒酒。
江舟燃从冰箱里翻出两颗柠檬,边切边纳闷:“怎么这么多橙汁。”
他不记得他哥喜欢喝啊。
江舟燃弄了碗柠檬水,让江舟泠喝下,酸涩气味刚好能中和酒意。
望着他眼里担心的神色,江舟泠一口气全都喝完了,然后被酸得咬了咬舌心,为了不让江舟燃看出来,面上倒装得很淡然。
感觉口腔里全是酸到不行的柠檬味,完全没有橙汁好喝。
见他喝了醒酒用的柠檬水,江舟燃松了口气,勤快地拿了条小毯子盖在他身上,语气软软:“哥,你好好休息。”
江舟泠其实睡不着,视线在江舟燃眼前晃,说:“心情不好吗?酒柜在那。”
他记得江舟燃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来找他喝闷酒,却忘记了这次是他主动给江舟燃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