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林超就说物流体系建设在基层复杂棘手,萧云徊正想给他参谋参谋。
他于是说:“我和你一块儿去吧,上回说好的下次一起去随机应变。”
林超没意见,萧云徊处理问题本就比他圆融,萧云徊想去他自然求之不得。
他为难地回头望向大型非常规顶级修罗场的组成者,正眼神示意萧云徊如何是好,却看袁恒宇合上手头的笔记本电脑,一面将电脑装进双肩背包,一面说:“我也一起去。”
林超更为难了,茫然无措求助萧云徊。
茫然的表情还没摆稳定,萧云徊那边斩钉截铁的声音已经发出:“好,我们现在出发。”
“等等!”薛伊宁突然叫住他们:“我有充分处理多方冲突的经验,可以协助你们应对棘手情况。我也想考察一下你们这个项目如何在基层运转。我也一起去。”
萧云徊最讨厌薛伊宁掺和他公司的事,之前早已严词拒绝,现在这人又来这里招摇过市,简直离谱。
他正欲开怼,却被一旁林超拉扯住衣袖,压低声量劝:“你妈年后过来我们物流部门好几次了,她注册了一个国内公司,确实在和我探讨合作的可能性。我们也没和那么多基层打过交道,车里刚好也还有座位,要不,一起去吧?”
萧云徊无言以对。
要是事情单单关乎他和薛伊宁,他一个闭门羹扔在她脸上便完事,现在牵扯了工作场合的林超,他不好发作,只得悻悻同意。
于是,连同司机一行五人,立刻动身赶往青禾村谈判。
第84章
汽车缓缓驶上高速,车内由于组成复杂,很长时间都陷入一片尴尬的宁静当中。
薛伊宁眼尖心细,发现上车时萧云徊有意坐在了她和袁恒宇中间,明显要进行区隔。
虽然她和萧云徊相处时间不长,但儿子的倔强脾气她有所领教,直觉这个坐在侧边的小青年倘若没有重要来头,萧云徊不会执着于这种坐次。
于是她开启话头向萧云徊:“请问这位小青年是哪个部门的?”
自春节那次大吵一架,萧云徊和薛伊宁几乎未再说话,仅维持着端饭上菜递盘子的冷淡关系。
见她手长还想伸向他一心护着的袁恒宇,萧云徊简直忍无可忍,他于是没好气怼道:“你不用管。”
听见萧云徊的反馈,薛伊宁知道又触及儿子逆鳞,便不再在他身上下工夫,转而攻向当事人袁恒宇,问他:“刚听林总叫你小袁?”
袁恒宇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看一眼萧云徊,见萧云徊转头眼神示意他不要搭理,他便沉默不言。
薛伊宁原本过来繁星是想与林超继续谈购置全自动化设备和合作的事,却意外撞见袁恒宇在和林超谈物流仓储线上管理系统的设计。
她在深圳外贸公司摸爬滚打时,对物流仓储尤其熟悉,便也上前贡献上几句意见。
她看这个青年手指灵巧在电脑上不间断地敲击,记录她的建议和林超的诉求。只是仔细端详一会儿,隐隐约约觉得他的面庞,好似久远岁月里的某位故人。
再到车上见萧云徊和这位青年在她面前一番眼神交流,几个场景对比下来,这青年很有一副萧云徊之下众生平等的架势。
加之他能一句话坐进这趟车与萧云徊同行,作为合作伙伴的林超甚至毫无意见,她猜想萧云徊和这位青年肯定不仅止于工作关系,甚至可能私交甚笃。
她怀抱弥合与儿子裂痕的期望回国,自然不想真心惹怒萧云徊,见他如此抵触,便不再强人所难,将身体靠回座椅上,索性闭目养神。
半小时后,青禾村终于到了。
抵达青禾村一个农家乐时,里屋的人瞥见熟悉的车牌号码,便热情洋溢出来迎接。
说是有冲突需要大家碰头解决,乍一看反而像迎接领导出行,只能说各自都在心中算账,谁也不愿轻易把脸皮撕破。
一行人互相介绍坐下后,觥筹交错礼尚往来几句,青禾村的村会计发话了:“林总,我们很看好这个项目,我的侄子正巧在我们村开一个杂货店,他那里人流量大、他人也年轻精力好,我认为把这个网点设在他那里最好,村里其他两家开杂货店的不乐意,所以上次才闹到你那边。”
青禾村毗邻星港县郊,足够现代化,家庭创业的人也多,快递收发货量自然能得到保证,难怪大家对青禾村网点这个名额争先恐后。
另一个人自我介绍是南岭村的民意代表,林超身边一直跟进该项目、刚才同行开车的员工立即小声给林超和萧云徊汇报,这人其实是南岭村一霸,靠江湖义气在南岭周边闯荡起一半服气和一半畏惧的声音。
“我们村完全不一样。我们村离县城远,压根没几个件,大家都要去外面打工,没人愿意揽这个活,最后烂在我老婆手里。我们也不想做,我马上就要去杭州那边包工程,她到时候跟过去,谁管这个烂摊子?”
其余人也附和道:“以前不是你们公司牵头,也有其他公司做过这种送货下乡,我就合作过。人流量确实能带一点给杂货店,但漏件错件那些事搞得乱七八糟,一个件一丢,完全不够补窟窿,最后都找我们麻烦。”
周边七嘴八舌漂浮着各种赞同和反对声音,有人说:“这个项目对快递多的村是个利好,但我们这些偏远村一年到头没几个件,还要人守着,是不是浪费大家时间?”
还有人说:“是利好又怎样?最后变成分蛋糕任人唯亲,后续也没人给我们培训告诉我们怎样做?我们会有什么收益、什么风险,有人说之后处理起错件漏件来最麻烦,还有可能赔钱。你们公司不给我们保障,我们老百姓得不到收益啊!”
林超虽说从事快递行业多年早已和各路人马打过交道,但如此以第三方公司领导的立场处理基层多方纷争,还是头一遭。
这些人里面涉及村干部和地头蛇,他更不知道这背后盘根错节有多深,会怎样不利于后续开展工作。
他内心试图运筹帷幄,却被你一眼我一语围困得手足无措,只得一直安抚:“你们慢慢说,一个一个说,我们记下来,回头一并处理。”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响亮而有些傲慢的声音,力压群雄:“现在也不是按闹分配的年代了,繁星目前正在设计几套线上管理系统,等这些系统成型后,网点选址从候选、选拔、培训上岗、问题件处理、年度考核,清退流动的所有流程,都会纳入到系统当中,一切都会公开透明化。”
众人闻声望去,见一气质绝佳的中年女人漫不经心发话,却又句句切中要害。
在一阵揣测这个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的声音里,有人对薛伊宁的论调提出质疑:“怎么做?说是那么说,没见到有人已经马上要给自己侄子了吗?”
薛伊宁看一眼林超,再看一眼萧云徊,见此二人一时也被她这种调子很高的架势弄得无言以对,遂提出自己的方案:
“可以做成积分制,通过几点:网点地理位置的通达性、网点当前的资源可用性、网点的服务辐射范围、居民反馈度四个方面做出一份详细的积分考察表格。”
“通过给四个指标建立出不同权重,比如通达性40%,资源可用性30%,其余两点各15%。随后对各个指标进行细化,比如资源可用性细化为,是否已有成型的基础设施,水、电、网络的配套完善程度如何。每项指标建立一个0到10分的考察表格。”
“通过各指标得分乘以其权重,算出每个候选的总分,公开排序。这并没有什么不容易做到的。”
薛伊宁的回复掷地有声,混乱的场面由于她清晰的思路竟然瞬间安静下来。
有人救场,林超自然很高兴,他回过头去观察萧云徊动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甚至从萧云徊的眼神中读出一丝认同,难怪原本十分抵触薛伊宁的萧云徊,直到现在还未出言阻止。
这时,南岭村那位“地头蛇”再次跳出来:“问题是,不是每个人都认为这是个香饽饽,像我们村,就没人想做。”
与他同阵营的声音立马又被撩拨起来,纷纷表示赞同:“对!对于快递不是香饽饽的村,你说这些也没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