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恒宇要去找林超谈公事,袁恒宇却折返回来问自己有没有心事,萧云徊当下还沉浸在消灭抽烟现场的窘迫当中,一时尚未理清其中逻辑关系,于是迷茫地摇摇头。
看萧云徊摇头,袁恒宇“哦”了一声。
二人面面相觑一阵,袁恒宇终于又憋出一句话:“你如果有心事,可以和我说,我帮你论断。”
三月底四月初,江浙已开始有春风吹拂。
萧云徊维持蹲姿抬头望袁恒宇,见他在光里流川枫一样的轮廓,稍短的发梢立起,被风轻轻摇摆,他笑着应承他:“嗯。”
袁恒宇听到他的答案,终于转身去开会,而萧云徊捡起烟蒂站起身来,目送袁恒宇的背影。
他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百感交集:
熟悉的袁恒宇,陌生的袁恒宇。
旧的袁恒宇,新的袁恒宇。
他的袁恒宇,不属于他的袁恒宇……
交织在一起,这么远,那么近。
入夏的某一天,周四下班时候,萧云徊想起先前齐昭几次在开会上建言献策都切中要害,一直约饭也未能成行,便按下二楼电梯,想着如果碰上就顺便一起吃一顿。
临走到齐昭的办公室,就听见两人交谈的声音——齐昭似乎有朋友在。
萧云徊没有多想,上前敲门探个究竟,竟看到袁恒宇站在齐昭办公室内,等他下班。
这是怎么回事?袁恒宇不是逢周三六上班?怎么周四也在,还特地来等齐昭下班?
萧云徊满心狐疑,只站在门口难掩手足无措。
还是齐昭眼尖,敏锐地发现门外有人。
他本来在整理设备准备离开,注意到门口有动静便抬眼探头去望,见是萧云徊,似乎很开心:“萧总,欢迎大驾光临!请问有什么事吗?”
袁恒宇循声也回头看萧云徊,还没等萧云徊讲话,他先自我陈述:“我来找齐昭,有事要问。”
萧云徊不明所以,只得对齐昭说:“本来想我们一直没机会一起吃个饭,你每次在会议上分享的一些平台推广方式都特别管用。如果你有事要忙……”
“我想请齐昭吃晚饭,如果你没吃饭的话,”齐昭还没回答,袁恒宇倒是率先发起进攻:“可以和我们一起吃饭。”
“我……”萧云徊有些踌躇,毕竟他和袁恒宇是这种关系,毕竟齐昭对此一无所知,他怕稍有不慎节外生枝。
他正准备婉拒,又听袁恒宇说:“就在繁星附近,应该会很快吃完。”
说着,袁恒宇掏出他的iPhone XR Max看时间,再说:“已经到饭点了。”
齐昭虽认识袁恒宇不久,但袁恒宇一向冷淡木讷,如此争取着实反常,他侧目见萧云徊还在犹豫,于是顺水推舟:“走吧萧总,刚好我还想和你聊聊繁星最近的发展呢。”
齐昭和袁恒宇都盛情邀请,而自己本意就是来约饭,萧云徊便不再推脱,三人一齐到了繁星附近的家常菜馆。
齐昭很有洁癖和边界感,茶壶刚上来,他就把茶杯各种消毒,又将茶壶主动推向袁恒宇,示意他自行消毒。
再然后,他向服务员要了公筷,谨慎交替使用公筷和私人的筷子。
萧云徊暗自思忖,这个漂亮男孩果然讲究,也提醒自己格外注意,不要犯了他人禁忌。
几口饭菜下肚,齐昭提前道歉:“我可能不能和你们聊太久,一会儿我男朋友要来接我了。”当真是行走的秀恩爱机器。
既然齐昭主动提及男友,袁恒宇也单刀直入:“你上次说出柜,我想知道需要做什么准备,提高家人的接受程度、减少伤害?”
萧云徊内心大写的无语:这小子这举动无异于在齐昭面前大张旗鼓出柜。
他瞥见齐昭十分意味深长一个抬头,再眨眨眼:“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就我的经验回头去看,我会说,如果还没有喜欢什么具体的人,只是情感萌动,那不如再沉淀两年。如果有喜欢的人……”
齐昭停下来,眼睛一亮,问:“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此问题既出,袁恒宇和萧云徊同时愣住。
萧云徊顿时觉得心跳加速、如坐针毡,捏住筷子的手都肌肉发紧。
“有。”
不是坚定的回答,也不是欢欣鼓舞充满希望的回答,袁恒宇听起来语气有些自嘲:“不过这和他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要完成的事。”
倘若放在两年前,有人问袁恒宇这个问题,萧云徊想,袁恒宇大概会无限骄傲地指着萧云徊告诉他:这就是我喜欢的人,我还想和他做许多事,我还想为他做许多事。
可是,现在,他只能说:这是我自己要完成的事。
萧云徊突然感到内心曾经呵护的某种东西破碎的剧痛——那个他下决心要奋力守护的少年,却正因为他给的伤害,成长为不得已接受人世间那些求而不得,覆水难收。
他失落到呼吸局促,喘口气出声,而后被齐昭注意到这些不自在。
“你还好吗?”袁恒宇却先问出口。
他提起茶壶,往萧云徊杯子里将一杯茶满上:“你喝一口水。”
齐昭看在眼里,并未插嘴,转而回答袁恒宇的问题:
“出柜很痛苦。或者说,每一段关系的破裂都很痛苦。可是不破不立,没有人规定,破裂后的关系不可以再建。也许某一些人得到幸福,必然经历无数次破坏后的重建。”
“你要问有没有皆大欢喜的出柜?我只能说,也许没有,至少我未曾看到过——每一个所谓‘不正常’的故事里,都有眼泪,不论是自己的眼泪,还是他人的眼泪。但这并不代表坚持无意义。”
在现代社会,同性恋不正常,自闭症不正常,能读硕博选择电商快递体力创业不正常。
人们与生俱来被框架在“正常”的秩序当中,于是不正常让人痛苦。
齐昭的话语饱经风霜到远超越他的年龄。
萧云徊不知道袁恒宇作何感想,可他听齐昭的陈述,忽然明白自己曾经那许多痛苦的根源。
是的,不正常带来疼痛,所以为了逃避这痛苦,人们常常遗忘要坚持。
“我明白了。”袁恒宇说。
不多时,晚饭已经进入尾声,袁恒宇付完账后,萧云徊提出开车送齐昭回家、送袁恒宇去汽车站。
话音刚落,齐昭的手机铃声猛然响起,只见他看一眼手机,一反老成常态调皮起来,朝远处黑暗中招手:“在这里。”
这时,一个高个子文质彬彬的青年,有些害羞,举着手机缓缓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昭昭!”他喊。
齐昭孩子一样冲过去搂住那个青年,就是一口猛亲。
那青年极致宠爱地抚摸齐昭的脑袋。
这一刹那,萧云徊才觉得齐昭真正呈现出他本来年龄该有的状态。
齐昭与青年一阵亲热后,搂住他的胳膊回头对袁恒宇和萧云徊介绍:“这是徐文泽,是我男朋友。”
接着,他向徐文泽介绍萧云徊和袁恒宇,还不忘强调一句,袁恒宇和徐文泽是校友关系。
徐文泽看起来也十分友善:“谢谢你们照顾齐昭,他说在繁星工作很开心。”
第86章
徐文泽接到齐昭后,两人就和袁恒宇与萧云徊告别。
萧云徊见徐文泽也只搭乘滴滴来接,提出想送他们回家,却见齐昭悄悄给徐文泽使眼色。
“我俩还想去一趟县中心广场,恒宇赶着回南京,你就别送我们了。”
齐昭笑盈盈回绝萧云徊的好意,徐文泽似乎也很有默契,立马在一旁附和,可见平日对齐昭有多宠。
萧云徊和袁恒宇于是目送徐文泽和齐昭离开,再度陷入漫长的沉默。
虽说年后二人一直以各种姿势花式见到对方,但分手后,真正这样夜深人静时单独相处,除了过年在萧云徊的满血回复乐园聊天,还是头一遭。
“那我们……现在开车去汽车站?”萧云徊问袁恒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