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恒宇见状,连忙从自己的秋千座椅上下来,站在萧云徊的秋千侧边,在萧云徊每次晃到跟前的时候轻推他的背。秋千勉强有节奏地飘荡了起来。
“可惜啊。”萧云徊坐在秋千上说:“我那时真的太小了。就连我和你说的这个故事,也是我爸在回忆时和我讲的,我自己竟然都不记得。”
萧云徊顿了顿,正巧秋千飞出去、又回来,他说:“我有时候都怀疑,这些故事是真的,还是我爸编来骗我的。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我珍贵的回忆。”
“你说是吗?”他冷不丁丢出一个问题给袁恒宇。
“是的。”袁恒宇面不改色地回答:“是你的回忆,就是你的回忆。”
经年累月的秋千,夹杂着那些年久失修的陈旧痕迹,摇晃的时候不住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在低温的晚上显得格外刺耳。
“你……经常被打吗?”萧云徊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关切的问题。他知道韩采蓉隐隐约约和他透露过袁恒宇父母不睦,以及袁振峰有些暴躁,但他并没有严肃想过他人的家庭悲剧可以具体到什么程度。
“经常。”袁恒宇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用东西砸你吗?”萧云徊又有些心疼,问:“你不反抗吗?”
“也砸,也扇巴掌,不一定。”袁恒宇娓娓道来,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小时候他砸我,我也砸他。他打我,我也打他。但我妈又说,不可以打爸爸。有时候我反抗,我妈想上去护着也会被误伤,她会哭,我把我爸打疼了,她也会哭。打着打着,我爸也会哭。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后来我发现,不反抗更简单。只有被打的当下会疼,但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萧云徊默默听着,脑海里上演着一个又一个画面:一个不识七情六欲的孩子,一个软弱的母亲,和一个同样软弱却又失控的父亲。
“可你现在也考上了大学,和我们、和你的同学都能友好相处,你爸为什么还对你这么苛刻?”萧云徊很困惑。
袁恒宇想了想,认真回答道:”现在可能怪我不关心家里人。小时候怪我进度慢,学什么都学不会。我初中开始才彻底离开康复学校。“
萧云徊忍不住叹一口气,他好像能理解,就他和袁恒宇逐渐熟识的四个月,都有无数时刻想给这小子一板砖,何况是和他朝夕相处又对他建立期望的父母?他似乎也没有立场去审判袁恒宇的家人。
“那你爸对你一直就很坏吗?”他还是问。
“不是,”袁恒宇否认:“也有好的时候。小时候每天接送我去康复学校,回家还陪我康复。上中学后有时会下厨做我喜欢吃的,或者在校门口等我放学。有时候好,有时候打。”
秋千再次飞回来的时候,萧云徊一脚踏上地面,稳了下来。
他从秋千上站起来,下意识搓了搓手,把两只手放在嘴边,朝外喝了一口气,又赶忙把双手插回兜里,感叹道:“好冷,咱们回吧。”
袁恒宇听罢也把推秋千的手插回兜里取暖,应和道:“嗯,我送你回家,再回家。”
两个人在路灯下拉出两道长长的倒影,萧云徊走着,边说:“上次到现在,都没来得及感谢你的三万块,真的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等我们年后开始挣钱,立马还给你。”
袁恒宇只是淡淡地说:“不着急,我还能打工,再挣。”
“小宇。”萧云徊严肃起来,说:“也许你觉得我这样说有些可笑。但我和你保证,我会用你的钱好好创业。我会努力,变成一个更坚定、更强大的人。”
萧云徊一直觉得在几乎一无所有的时候立下豪言壮语十分丢人,但那一刻他真的希望自己能强大一些、再强大一些,以至于让他在乎的人都不再受伤。
“你一定能做到。”袁恒宇说。
第13章
过完年,萧云徊背上行囊和袁恒宇一起,到杭州和林超会合。
萧云徊在大学城周边、离快递点约摸二十分钟路程的地方租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林超和他在同一小区租了一套一居室。
本来萧云徊想着,这次不用囤货了,租个一居室足够,毕竟杭州的消费这样高。
可袁恒宇好像没把自己当外人,在萧云徊租房的时候已经预设自己是萧云徊的房客一枚。萧云徊只得咬咬牙,顶着几个月后可能因为拖欠房租被扫地出门的风险,租了一套两居室。
房子属于2010年以后的中档新小区,里面大部分是上班族和附近大学不想住宿舍的学生。
萧云徊的公寓在九楼小高层,家具家电全中等装修,两间卧室两张床,甚至还有电视和沙发。从萧云徊房间的窗口望去,还能鸟瞰熙熙攘攘的郊区杭州,风光无限欣欣向荣。
萧云徊搬到新公寓的第二天晚上,正寻思约林超一起去超市购置生活必需品。袁恒宇便拎着自己的小行李箱来了,曰:“宿舍里有时候太吵,你这里安静,我能更好地看书。”
袁恒宇提溜着自己已经在超市买好的基础生活用品,像在义乌时一样,一丝不苟规制在客厅、厨房、厕所和阳台,还买了两盆仙人球,把它们一球一盆放在两个房间:“你平时用电脑和刷手机时间长,多肉可以吸收一些辐射。”
萧云徊站在卧室门口看袁恒宇忙里忙外不停歇,想让他先停下来喝杯水喘口气,才想起连水杯都是袁恒宇刚带过来的。
“怎么本来应该我照顾你,反而好像变成了你照顾我?”萧云徊调侃道。
袁恒宇也不接话,只忙着把自己的衣服整理进萧云徊卧室的衣柜里。
萧云徊见袁恒宇好像打算在自己的卧室里驻扎下来,连忙阻止,推着手上还正收拾的袁恒宇说:“你的卧房在隔壁,现在不需要囤货,我们也不需要挤在同一间了。”
袁恒宇对萧云徊分房睡的决定感到十分纳闷,说:“我喜欢和你睡在一起。”
萧云徊无语地捏起袁恒宇的脸蛋,吐槽他:“你们宿舍那么多大老爷们睡在一起,你嫌吵,到我这儿倒是不嫌折腾了?还主动上赶着要一起睡?”
吐槽完他想起自己刚才捏的是袁恒宇的左脸,受伤的是右脸,还好,应该不至于太疼。
袁恒宇见萧云徊抛出问题,停下自然而然挂衣服的手,认真思考,然后问:“你认为我们一起睡觉是具有排他性的行为吗?”
排……他性?两个大老爷们,荷包欠奉,出于物理环境之艰苦不得已共居一室共睡一床,这是萧云徊的理解。他显然不可能升华到如此形而上的层面。
但他仔细寻思,对他来说,某种程度……也算是?
至少如果让他和林超为了省一省天天同吃同睡,想想已经头皮发麻。
他有点不爽:“所以你这个问题是为了什么?”
袁恒宇回答得倒坦荡:“我只是想知道这个问题在你那里的答案。”
“那你认为和我一起睡觉对你来说有排他性吗?”萧云徊反问。
“对我来说肯定有。”袁恒宇对答如流:“我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睡过觉,也不喜欢和许多人共处一室睡觉。”
不得不承认,虽然袁恒宇常常因为奇形怪状而冠冕堂皇的脑回路让萧云徊无话可说、无言以对,但这次他似乎答题满分。
萧云徊被袁恒宇认真的样子说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但随即理智复归清醒过来,从他手上抢过他打算挂起的衣服,将袁恒宇推送到隔壁:“少给我灌迷魂汤,以后你就住这间,我管你排他不排他的。”
袁恒宇被拒绝再次同寝,也没有过分坚持。
他将自己的行李在小房间内整理完毕后,把卧房里的书桌搬到客厅靠阳台的位置,说:“以后就在这里学习,阳光很好,也很安静。”
萧云徊愣住:“你以后打算天天住这儿了?”
袁恒宇说:“第二天课上得早的话,就回学校,要不就住这儿。这里安静一些,而且你如果忙,我也可以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