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徊礼貌性挤出笑容,说:“也还行,感觉各行各业都累。我们还算好,勉强算自己的老板。像今天出来吃饭,没有严格规定一定得下午两点前回去,这算是优点。只是快递多了,其实也走不开。”
袁恒宇的三个室友听得一愣一愣,一齐点头,然后集体陷入冷场。
毕竟对几个低年级的男大学生来说,出社会的摸爬滚打还太遥远,他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沈正一怕萧云徊不自在,继续强行套近乎:“上学期恒宇把我们的快递全收走了到你的快递点发,多谢萧大哥给我们发快递,以后还劳驾你多多帮忙。”说着他站起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萧云徊必然知道他意欲何为,也应景地站起来说:“还多谢你们光顾我的生意,这个快递点现在才运营得有声有色,以后也麻烦继续光顾。”说完他也干尽自己杯中的啤酒。
五人饭局在一种话不投机但感情友好的氛围中结束了。
萧云徊多喝了几杯酒,略觉得有些上头,任由袁恒宇陪着,两个人坐上了回工大快递点的滴滴。
在车里,袁恒宇见萧云徊闭目养神,便没有说话,只是凑近些,将胳膊伸到萧云徊身后的座位上缘,示意萧云徊可以像在家里的沙发上一样,靠自己怀里休息一会儿。
萧云徊只觉得累,随口说了句“不用”,便闭上眼睛歪了歪身体,靠到另一边。
他想他需要一点时间,这一刻什么也不去想。
第21章
中国电商的发展日新月异。
2010年后,中国电商开始逐渐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
挖宝网刚开始出现时,人们难以相信,在网上几下轻巧的点击,再将钱提交到所谓的第三方支付平台,便可以让真材实料的商品送货上门。然而,短短五年间,这种支付方式席卷全国。
到了2015年,电商更是迎来井喷发展。中国的发展方式逐渐从传统工业经济模式转向数字经济模式。各地方政府开始积极推动数字化基础设施建设,五花八门的数字经济电商产业园如雨后春笋般成长起来,当然,这是后话。
对2017年的萧云徊来说,中国的物流市场刚从无序竞争走向有序整合,存续下来的“三通一达”历经完自毁式市场份额争夺价格战,倒逼部分中小物流企业资金链断裂并退出物流市场。
而野蛮疯长期的结束,也意味着资本介入、寡头确立,与上游对下游进一步挤压的开始。
萧云徊还记得2016年在义乌和袁恒宇畅想快递的未来,预期快递单量将一直上涨,而现实发展竟然比他们当初设想的还要迅猛。
仅不到一年时间,工大快递点的每日收发货单量,已经从萧云徊和林超当年盘下代理权初时,日派件600收件300,涨到了日派件800收件400,这意味着年内的快递增长量达到了30%。
而2017年时期,电商平台还是资本角力的主战场之一。
在此阶段,作为主流传统电商平台,挖宝网不再独占鳌头,而被更年轻、创新和定位明确的电商平台所威胁与抢夺份额。
一边是搏西西的出现,其瞅准中国三线及以下城市、县域及以下地区的下沉市场,通过廉价拼团出售快速消费品很快普及其使用度。另一边,嘟音、慢手等区别于挖宝、搏西西的传统买卖模式的平台也蜂拥而至,开辟了“短视频与直播”的兴趣电商体系,通过匹配平台用户的兴趣与商品激发消费冲动,实现流量向销量的转化。后者更创造了网红经济的时代热潮。
这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中国人被卷入到电商的浪潮中去,并无机会再转身离开。
尽管如此,萧云徊和林超并没有如此宏大的视野。
作为普普通通两枚快递点店铺的承包商,他们直观的感受,就是单量持续的增长,让他们的创业生活越来越忙碌而充实,也的的确确体会到何为勤劳致富。
美中不足的是,当初萧云徊和袁恒宇在承包物流点前,讨论出的弊端也愈发显现。
在萧云徊开始做物流的短短不到一年中,随着新电商平台的不断出现,一些中小快递公司试图卷土重来。它们有些仅专注于快递,有些多种业务大张旗鼓推进,有些全国范围铺展,有些企望由区域起步再包围全国,不胜枚举。
而如“三通一达”这类已有资本背书的企业,则为了在寡头化趋势中抢占先机,走上压缩下游人力、提升上游技术的革新之路。
萧云徊和林超快递点的收件派件的利润,也随着中小企业的价格争夺和大型企业的釜底抽薪,各下降了每单两毛。这看似微乎其微的单价,放在日单量上百的个体户身上,属实已经不少。
好在从实际利润获取看来,他们的收入仍在增长。毕竟普通老百姓很难去思考,这种行业内卷给个体带来的直接结果可能是,人工的贬值和下游成本投入的增加。
萧云徊和林超的物流承包商生活,也因此面临新挑战:单量的激增让他们二人分身乏术。开学后,袁恒宇和萧星星又不能经常来帮忙。有时一人出去送货,另一人同时应对收发件,简直手忙脚乱。
快递行业的规则也在不断调整并且更为严格。因为越来越多的消费者要求要送货到家,快递公司也从鼓励送货上门,到惩罚未按要求送货上门。萧云徊和林超于是决定招聘一个专门送货的快递员。
他们在赶集、58同城、前程无忧等几个能够招聘同城临时工人的地方发起了广告。
这不招聘不知道,一招聘,萧云徊才发现,自己和林超在经营理念上竟然存在一些分歧。
首先是如何开工资。萧云徊希望做激励机制,建立在底薪三千的基础上,通过让利每个派件、每个收件进行百分比奖金奖励,与此同时,如果发生了投诉件,单件赔偿的百分之十也需要派件员承担。
林超则主张每月给派件员发的工资定死,单件赔偿的百分比力度加大到百分之二十到三十,毕竟因为快递员派件而产生的纠纷,本身就该由派件员负担。
其次是选择怎样的人做他们的快递员。在几个来面试的人中,林超倾向于一个肌肉小伙儿,那人家就住在杭州大学城不远处的城中村,是个拆迁户,家里正在和政府谈拆迁的各种事项,他在家里待到发霉,打算出来做点事。林超看中他年轻力壮离家近,还自备一辆私家车。
萧云徊则觉得一个奔四的农民工大哥颇有眼缘。这位大哥从二十岁就外出打工,三十多岁攒钱回家结婚后,希望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未来,于是又回杭州来打工。如今孩子马上要到读书年龄,老婆孩子仍然在杭州周边的县城。他的理想状态是能在杭州大学城附近安家,并在家附近稳定工作,让孩子受到高校氛围熏陶的同时,也有机会获得更好的教育。
“我说萧云徊,我知道你是理想主义,但咱们也辛辛苦苦当牛做马、自顾不暇,你为别人着想能不能晚点儿?”林超从大学时就知道萧云徊什么德性,但吐槽归吐槽,哥们归哥们。
萧云徊对林超的说法并不赞同:
“我现在没有要把从我们腰包里赚到的钱掏出来给别人的意思。”
“你也知道快递这行,投诉本身就是玄学。你服务态度好不好,你送得快不快,都得依仗快递员本身的责任心和耐心,这完全得看快递员和收发货客户的互动好不好。”
“我说的这种激励机制,就是为了让快递员不觉得咱们是老板,能和咱们站在一条道上,咱们都有充分的社畜经验,知道那种暗地里对老板不爽的滋味吧?”
林超突然对生意经十分有心得,并不完全认同萧云徊过度的换位思考:“我怕的是到时候他主人翁意识太强,和我们扯皮就麻烦了。毕竟你知道有些件可送可不送。这部分钱咱们是可以稳稳收入囊中的。”
“问题是,就算他送,也会提升咱们快递点的服务品质,让一点点利,何乐而不为呢?满打满算,每个月也只会比你的开死工资多出一两千块。但快递员感受上,主动很多。”萧云徊有理有据。
林超还是难以苟同:“你的方案我觉得行,但咱们第一次招人,保守点会不会比较好?”他紧接着又说:“还有啊,我还是觉得快递员要招个身强体壮的,这日晒雨淋的,年纪大点的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